孙厚见状心头一颤,微微攥紧的手心里生出丝丝冷汗。他故作镇定,假装毫不知情,只是顺着言煜的话装傻充愣:“竟有此事?孙某长居峨眉,竟未曾听闻。”
言煜似乎对孙厚的反应毫不惊讶。他淡定自若,伸出右手去接那刚刚沏好的新茶,随即将茶杯递到唇边轻抿了一口,温言道:“好茶。”
“孙老爷向来人品贵重,不曾听过这件事倒也是情有可原。”言煜浅笑。
孙厚微微颔首,拱手作揖。
“不过言某倒有一事相求。”
此言一出,倒让孙厚摸不着头脑。但他转念一想,常言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有事相求自然也是一样的道理。既有所求,有些事便也好办了不少。
于是孙厚的脸色又重新浮现出一抹奸诈的笑意:“大人客气了。大人之所求,孙某一定尽力办到。”
“那便好。”言煜微微挑眉,矜贵的凤眼深处意味不显。他将茶杯缓缓搁下,随即不经意地整理了一番衣袖,竟是起了身。
“方才还担心孙老爷不答应,竟没想到老爷也是爽快人。这些日子,言某已是查到了这批粮食的去处,还望老爷随言某走一趟,替我做个见证。”
话音未落,孙厚竟觉膝下一软,差点没有一头栽下去。这时好巧不巧,孙宏允偷偷摸摸出了房门,似是还欲出去饮酒作欢,结果被言煜撞了个正着。
言煜斜睨着看着他,微凉的眸光从他头顶扫过,就连他的声音也是冷冷的:“这个时候,孙少爷还要去哪儿?”
孙宏允见状不对,又隐隐看见孙厚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是以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飞奔了起来,欲强行夺门而出。
言某早有察觉,右手一挥,飞鸢便消失无踪。几分钟后,孙宏允就被押着送到了言煜身旁。
孙厚见状便知道面前这人已是铁定了心,今天自己恐怕是要折在这里了。但生死关头,不到最后一刻,他依旧不会松口,万一……万一还有变数!
“孙老爷,请吧。”
言煜依旧是浅笑着,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但他此刻在孙厚心中已与洪水猛兽无异。
孙厚见此人生着一副世间少有的绝色皮囊,没成想皮囊之下却藏着一颗令人猜不透的玲珑心肠,这样的人,才是真的可怕!
言煜派人押着孙厚与孙宏允,大约一个时辰后一行人行至一个西郊的小山丘。小山丘不深,却被改造得像一个小型的仓库,里面整齐地堆满了一大片蛇皮袋。
“飞鸢。”
言煜给飞鸢使了个眼色,飞鸢随即拔出佩剑,在蛇皮袋上快准狠地磁了一剑,看上去坚固非凡的蛇皮袋竟也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沙粒倾泻而出。
孙厚长舒了一口气,道:“大人公务繁忙,许是弄错了,这里没有什么粮食。”
“就是就是!”孙宏允附和道,但被孙厚一瞪把喉咙里还没说出的话硬生生地咽到了肚子里。
“孙老爷莫急。”话音未落,言煜接过飞鸢手中之剑,朝着右侧一排蛇皮袋中最低部的一个蛇皮袋刺去。
下一刻,浅咖色的米粒落了一地。
“这几日言某一直派人盯着贵府,发现昨日子夜有不少家丁拖着袋子到了此处。若不出言某所料,这些粮食原来的袋子上还留有国库特有的印章,而这些袋子如今应当还在附近。加之这些袋子里都是陈米,与国库内下拨的粮食吻合。”言煜嘴角微微上扬,眸色渐沉,“言老爷,还有何话要说?”
孙厚佝偻着背,整个人已是微微颤抖,额间直冒冷汗。但他似是想到什么,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大人冤枉啊大人,定是有人……有人栽赃陷害。若大人能替草民做主,草民定会……”
“孙厚!贿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可怜那孙厚还未把话说完,便被言煜的一声呵斥吓得瘫倒在地上。而方才还有些嚣张的孙宏允也知大事不妙,面如土色地跪在地上,没了一丝神气。
“有罪无罪,自有刑部的人来审,孙老爷若有什么冤屈找他们便好!带走!”言煜一声令下,飞鸢便带领一众人把孙厚和孙宏允押走了。
待到众人离去,言煜却独自一人留在原地。他微微仰起头,清冷的月光缓缓撒在他的眉眼间,鬓角处。
他仿佛在黑夜中静待黎明的人,深入泥泞,却恍若一身无尘。
山郊不比洛阳的繁华,只有漫山遍野的野草,再无半点人烟。他自在赏景,却在无声处冷冷地笑出声来。
这些年来雍朝的局势,他越是接近权力的中心便看得越清楚。雍朝看似民殷国富,实则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党派贪污强权,早已是外强中干。
然而喻威亦是穷兵黩武之徒,早年间征收纳税导致民不聊生。不仅如此,其人生性多疑,近年来逼迫不少武将交出兵权,亦有不少大族因此覆灭,雍朝早就没有了与外敌抗击的资本。
如此乱世,仅凭他一人之力,又能救得了几人?
言煜远远地望着野草肆虐的山坡,清冷的眼眸深处暗流涌动。
他明白,在他心中,能救这天下的,唯有一人。
曾有人问过他,若她虽活着,但已改志,他当如何。他当时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