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幽娘还在闺阁中时,一向娴静平和,轻声曼语,从不与人大声吵嚷。她晓得这是大家认为的一个闺阁女儿该有的做派。她爹娘都喜欢她这样。
只是现在父亲猝然去世,也没来得及对她留下只言片语。她不得不立起来,总不好叫这父辈置下的铺子就这样落败下去。
方娘子她爹曾经于老徐掌柜有些恩情,老徐掌柜知恩图报,与方家多有交好拉拔。
当初这徐家店里另有一位厨娘,她才是做鱼的好手,鱼头,鱼腹,鱼背,鱼尾……白鱼,嘉鱼,鲷鱼……都能料理,各部位都能如锅料理成不同风味的菜色,光一鱼便可整治出一桌佳肴来。
可当初看方家娘子病逝,老丈也身体颓败,家中几无钱财,生活困顿。老徐掌柜见之不忍,拿了药钱给老丈抓药问诊,又主动让家中女儿也就是方大娘来店里干活儿,给出比之常人多出一倍的银钱。
她人的确是及聪明伶俐,初到店里的时候,勤奋谨慎,什么都肯干,大冬天伸手进冷水里洗菜洗碗也半点不含糊,要知道上京冬日的水温堪称冰寒,积年的老妪下手也得做点心理准备,更何况她是个十来岁的没经什么事儿的小娘子。
徐幽娘当时住在城里东柳巷的姨母家,与父亲见面的时候到听他多提起这个方家阿姊的时候,也多有怜爱欢喜,夸她机灵肯干。
徐幽娘现在还记得她去店里的时候,方大娘的样子,身上套着一件藕合色的旧袄子,下面灰色浆洗得有些发白的棉裤,裤脚拿布条捆得紧紧的,免得漏风。当时她正凑在灶台案板边同主厨的娘子说些什么,脸上笑盈盈的。
那个时候她们还没那么生疏,徐幽娘见了还叫她一声阿姊,然后被她拉去灶边坐下取暖,倒了热水,又塞给她一块合蜜糕,把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竟是一副主人待客的姿态,旁人看起来对此也是毫不意外。
徐幽娘支着头悠悠叹出一口气。
欸——!
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方家阿姊也许那个时候就不甘心只是在店里干活了吧!
当时她没多想,只是转了年,便听说原先店里做鱼菜的厨娘已经不在店里了,方家阿姊也便成了方娘子。
徐幽娘自从那日同方娘子不算撒破脸的吵了一架后。她是每天都早早来了店里,盯着众人点卯,干活。若是她人不在,也要在簿子上签字。给众人安排了明确的分工,又亲自去给店里送米面肉菜的贩子哪里查看了账册,核销了店里的花销……
她进进出出店里好多次,大家伙眼看着小徐掌柜的脸色黑了又黑。她又立下了规矩,无需他人提醒,大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自己紧了紧皮,生怕触了她的霉头。
“我看是有人要倒霉了。”
眼瞅着珠儿马着一张脸过来,柳玉幸灾乐祸吐出这么句话。
“……少小人得意了,掌柜的还没发话,你在这儿多嘴做舌的,小心我告了掌柜。”珠儿抬眼横她一眼,嘴硬得很,奈何她自己心里也没底,说出来的话心虚得很。
给自己找补几句后,一溜烟地跑了。生怕又被掌柜逮到。
自从那日挨了两边的骂,她倒是认清了这店里的新掌柜还是姓徐。她那个也不敢得罪,只好夹起尾巴做人。
柳玉就过个嘴瘾,见她跑了也不泄气,反而兴致勃勃,“我娘说这方大娘肯定偷挪了店里不少的银钱!这样的人简直是蛀虫,简直浪费了老徐掌柜的心意,你说徐掌柜什么时候把她赶出去?”
白芷看她她暗中攥紧了拳头,说得好像方大娘偷了她家银子那样的痛心疾首。心里却不像她那般痛快。
“可能吧……”
白芷看着方大娘敦实的背影幽幽道,方大娘最近倒是沉寂不少,平日里满院子都是她的喝骂斥责声,今日倒是安静得紧,想来自己做的事也是让她心虚的。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店里的氛围比较紧张,她总是感觉风雨欲来。
到时候徐掌柜不会把店里所有人都赶走吧?!
如果她连店里目前的主要厨娘方大娘都赶走了,难道还会在意她们这些小喽啰吗?
白芷脸没那么大,觉得自己在徐幽娘哪里有多少情面。
“对了!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肚子还痛得厉害吗?”多想无益,白芷把空余心思一甩,扭头问起了别人。柳玉果然被转移了话题。
“我感觉好多了!”她边回忆边砸吧嘴,“你做的姜撞奶真好吃,又滑又香……”
话还没落地,她又摸着小腹,“哎呀,感觉也还不是很好,若是再有一碗姜撞奶来吃,想必就更舒服些了。”
昨日她蜷着身子蹲在角落一脸苍白,一只手还捂在腹前,都是女子,白芷一猜就晓得多半是来了月事。刚巧下午听见老翁路过后街叫卖牛乳,索性买上一碗兑了姜汁,凝了一碗热热的姜撞奶给她来吃。
末了再加上一勺酿过的桂花蜜。
柳玉见是牛乳做的还很抗拒,她以前喝过一回牛乳,不是很喜欢,只是这姜撞奶的做法倒还新鲜。
她本来没报多大期望,没想到最后吃起来又甜又滑又暖,牛乳的膻味倒是没有了,不知道比单独的牛乳好入喉多少倍,她捧着碗取暖,吃得眼睛都眯起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