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曜君复杂于昨夜从贵妃口中听到的季月欢。
宫外的季月欢明显比宫内的活泼自在很多,她也确实是一直被季家人捧在手心宠的千金大小姐。
但某些方面,那个季月欢却也与现在的季月欢高度重合。
善良,敏感,极力帮助身边的人,又担心麻烦任何人。
若不是祁曜君确信,观星台一事后,如今的季月欢和曾经的季月欢出现过记忆断层,连他都会觉得,她们就是一个人,季月欢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噢不对,最大的变化应该是没以前自由了。
祁曜君甚至试探过贵妃,有没有觉得现在的季月欢和以前有显着变化,贵妃却表示否认,她说或许心境上有些许不一样,但她毕竟失过忆,那点儿小变化在可理解的范围内,整体而言她还是她。
祁曜君有一瞬间甚至开始质疑,言灵是否算错了。
这世界上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灵魂先后进入同一个身体吗?如果这是真的,又有什么更正的必要?
但是言灵毕竟师承护国寺住持,他可以不相信言灵,但不能不信住持。
言灵这鬼丫头虽然平日里油嘴滑舌,但她敢提议让他带季月欢去找住持,就证明她对自己掐算出来的命数有十成的把握。
祁曜君总觉得这件事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偏偏这其中涉及的东西又太玄,他再聪明也难以从中作出任何有用的分析。
而这也同时衍生出另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这个诡异的局面,季月欢本人……知道吗?
她原本不在这具身体她肯定是知道的,可她是怎么来的,她知道吗?
她没有求生欲,到底是因为之前死过一次,还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是有人想要她活?
此生富贵皆虚妄,为报恩情替灾殃。
是什么样的恩情,让根本没有处在同一维度的两个灵魂产生如此紧密的联系?
祁曜君有心想问,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总觉得,还没有到时机。
所以此时看季月欢的眼神难免复杂。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季月欢看自己的眼神同样复杂。
他思索了一会儿,挑了挑眉,重新迈步走到她跟前。
“怎么这么看我?不高兴?”
吃醋了?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解释,季月欢已经仰起头,重新调整角度直勾勾地看着他。
“祁曜君,我们打个商量吧。”
祁曜君神色微微一顿。
每次季月欢这么说话的时候,往往都没有留下商量的余地。
他垂眸,“说说看。”
“我可以接受你为了保护我所做的所有安排,但是尽量不要牵连别人可以吗?”
噢。
她不仅没有吃醋,反倒是为了贵妃找他兴师问罪来了。
祁曜君冷笑一声,捏着季月欢的下巴微微俯身。
“怎么,知道朕安排贵妃给你挡枪,不高兴?可是季月欢,你不是很不喜欢贵妃么?她几次三番找你的麻烦,朕借机为你报仇,不好么?”
季月欢藏在衣袖下的手缓缓蜷缩起来。
是,她怎么忘了,她和贵妃针锋相对的关系不仅骗了皇后,还骗了眼前这个帝王。
两秒后,她别过眼不去看祁曜君,只说:
“我的仇当然要自己报才痛快,你这样搞得好像我欠了她一个人情一样,我不喜欢。”
祁曜君闭了闭眼。
她还是不肯坦白。
这两个人对彼此倒是情真意切得很,他反倒成了那个恶人。
如果可以,他真想掐死她。
祁曜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
“季月欢,你方才说的是打商量是吧。”
祁曜君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季月欢像是瞬间想到什么,陡然抬头,“你……”
“朕拒绝。”
祁曜君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
“赌约说得很清楚,朕只要保证你不死就可以了,无论手段如何。你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添加限制条件,晚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个人必要时候可是连季家人都可以拿出来威胁她的,又怎么会在意贵妃?
“我……”
季月欢痛苦地抓了抓头发,却一时语塞。
她想过坦白她和贵妃的关系,但是看祁曜君的样子,她感觉说了,反而会让祁曜君手里再多一份牵制她的筹码。
祁曜君看着季月欢濒临崩溃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可话到嘴边,他又悉数咽了回去。
他可以容忍季月欢不爱他,但他不能容忍季月欢践踏他。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可似乎在她心里,连一个贵妃都比他重要。
祁曜君冷着脸,转身就要离开。
可人还没踏出大殿门口,身后就传来季月欢已经冷静下来的声音。
“祁曜君,你早知道,是不是?”
祁曜君陡然停下脚步。
他缓缓转过身,对上季月欢那双略带绝望的眼睛。
他叹了一口气,又缓缓走回她跟前,看了她良久,才问她:
“怎么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