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曜君回神,摆了摆手:
“派人去给鄂掌监回话,就说这宫中人手到底她最熟悉,既然她不愿再教季美人规矩,便由她举荐合适人选接手,她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第一次,他纵容底下人欺君。
说到底,他也想保留季月欢的那份纯粹与真实。
他想了一下,如果季月欢真的被教成鄂阳兰那般死板之人,那这宫中,未免太无趣了些。
他还记得当初的祁府,所有进府婢女皆由鄂阳兰调教,个个行不露足,踱不过寸,动不摆裙,笑不露齿,虽说祁府因此得了御下有方的美名,他也确实觉得那样的祁府太过沉闷。
入了宫之后更是如此,到底是新主,谁都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以至于他总觉得,后宫佳丽容貌上或许各有千秋,可言行举止却始终千篇一律。
哪怕贵妃,偶尔在他面前任性,也是在宫规允许的范围内,那是个聪明的女人,绝不会容许出丁点儿错叫人抓住把柄。
只有她,散漫得让人生气,但却是这宫里独一份的风景。
【曜为日月星,是无论白天黑夜都永恒存在的光。】
【朝为日出,纪为永恒,你父亲立国号为大曜,就是要你做这个王朝永恒的太阳。】
以前,从没有人跟他说这些。
哪怕为着她这份敢想敢言,他也不想把她变成那千篇一律中的一员。
前提是,她确实本性如此。
先前祁曜君和季月欢的话崔德海是没听见的,此时听到皇上还要派人叫季小主学规矩,心中感叹不知道这次会派哪个倒霉蛋,希望能撑得比鄂姑姑久一点。
心中千回百转,面上不显,崔德海低声应是。
*
谁也不知道皇上傍晚去倚翠轩做了什么,只知道季美人学规矩一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只是不再由鄂姑姑亲自教导,转交旁人。
当然了,嫉妒季月欢的人依旧不少,不为别的,听闻皇上在倚翠轩用了晚膳!
这可是后宫独一份的荣耀!要知道那季月欢可是在禁足呢!她何德何能!
偏偏正因为季月欢禁足,她们就连想找正主撒气儿都做不到,只能窝在自己宫里生闷气。
祁曜君可不会管他这帮女人如何较劲,一路回到熙文殿,祁曜君进殿后便唤了一声:
“昌风。”
黑影无声无息跪于殿内。
“去,查查季家,季月欢当初为何进宫,关于她的一切,事无巨细朕都要知道。”
观星台一事纵然有那人犯蠢,但季月欢未必不是将计就计。
如果季月欢失忆真是装的,那他就该思考她的目的了。
他看中季卿一家的本事,不代表自己就甘愿被算计,有些事情还是查清楚得好。
昌风颔首,又飞身离开。
崔德海纳闷,下意识问:“不是心悦皇上您吗?”
那可是他亲自查的。
祁曜君凉凉地瞟他一眼,“你瞧她那个样子,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崔德海:“……”
这话简直是说他办事不力,崔大总管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狡辩一下的,“季小主这不是失忆了么,性情变化也正常的……”
祁曜君已经不想理他了,“朕说查就查,哪儿那么多废话?另外再叫人去太医院,把陈利民和院正都给朕叫过来。”
陈利民在太医院的地位并不高,这一点从他当初需要给还是常在的季月欢看病就知道了。
大曜在某些方面等级森严,比如太医院,某个级别的太医就只负责某些级别的主子,毕竟皇上皇后这种,也不是一般人想接触就能接触的,你让低位嫔妃跟皇后共用一个太医那也是对皇后的冒犯。
总之除非特别恩典,否则低位嫔妃很难接触到高等级的太医,这也是所有人拼命往上爬的一个原因——
太医不往上走,永远没有机会在皇上跟前露脸,也就永远被别的太医压着。嫔妃不往上走,就接触不到更好的医疗资源,有时候连用的药都是次品。
所以当初祁曜君召集一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前往倚翠轩,才会震惊整个后宫,因为那代表着无上的尊荣。
季月欢要是真病入膏肓就算了,可偏偏一众太医去过之后她非但没死反倒侍了寝,后宫那帮人嫉恨得帕子都快搅碎了。
得亏季月欢不知道这事儿,不然她指定翻个白眼,被人围着看病有什么好骄傲的?
在如此等级分明的情况下,皇上突然召见陈利民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太医和院正大人,立时引发了所有人的好奇。
院正一路上不停给陈利民打眼色,询问他怎么回事。
陈利民一脑门儿的汗,他心中有个猜测,但不敢说。
——昨日呈上去的折子皇上没给批复,今日早朝也不见皇上提及此事,他以为是皇上对他的提议不满,这事儿已经告吹了,结果如今峰回路转,皇上突然召见他和院正,必然是女医一事有了进展。
他心潮有些澎湃,可此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前面领路的宫人又步履匆匆,他只能假装没看到院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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