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调侃,这是赵正的感同身受。都是带兵打仗的人,赵正在战场上多为打巧,而太子殿下带兵打的都是硬仗。石堡城这种血肉磨坊般的战场,十分容易让人走火入魔,打到最后,内心深处往往就只有八个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种仗打多了,人就容易偏激,变得更加残暴。
此等场景换做赵正上,怕也好不到哪去。那尸体堆成山的战场,对于统兵者来说,每日都是撕心裂肺的煎熬。凉王殿下也经历过,那时收复石堡城后回到凉州时,肉眼可见,他眉眼间的戾气明显也重了许多。没有变成太子这般模样,怕也只是因为个人性格不同使然。
简单来说,太子殿下是打仗打魔怔了,看谁都是敌人。
赵正对他的印象其实远没有对林仲的印象来的那般极端。来长安的路上,凉王问起过赵正,还记得那个在大通河边刺杀自己的女刺客吗?
彼时不是赵硕提起,赵正基本都快已经忘了这件事。那是他第二次面临真正的死亡威胁,便是连曲贡射了他两箭,都远不及被人当成一个烂西瓜,差点劈成几截。
凉王殿下说,那女刺客死了。
被人毒死在了凉州府监仓内。但是毒死她的人抓着了,来自长安。
这事基本板上钉钉,与林仲脱不了关系。只不过到底牵涉其中有多深,目前还无从得知。梁珅的暗线说,这事是苏毗茹干的,还是结赞这老匹夫亲自部署的,言之凿凿,确信无疑。而凉王说,这事与林仲有莫大联系,便是女刺客的一些供词,加上杀人灭口下毒之人的来源,铁证如山,他林仲想赖都赖不掉。
赵硕原本想借此发难,谁曾想,走到半路来了消息,林仲辞相,他回家过年了!
赵正也觉得可惜,仿佛一拳头卯足了力气,却锤在了棉花上。于是在心里,便对林仲愈发地讨厌,甚至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还记得那时自己说过,他相信林仲堂堂大唐首辅,干不出这等拙劣的蠢事来。没想到现实打脸来得太快,一张脸都差点被打肿了。
“你便是赵元良!?”
赵正的思绪正自发散,忽然感觉身边多了几个人,抬眼一看,只见面前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头戴青色远游冠,肩裹明黄虎皮裘,身穿朱红绛纱袍,腰缠碧玉蟒纹带,脚踏飞天祥云履。
如孔雀一般,五彩斑斓。
“太子殿下!”赵正推手作礼。
那人显然吃了一惊,“我闻元良头一次入京,怎知我是太子?”
赵正笑笑,说道:“若非太子,谁敢蟒纹缠身,飞云踏脚?那不是茅厕里打灯笼,找死么。”
“倒是有些眼力。”那人哈哈大笑,不住点头,“不错,我便是赵坤。”
“不敢!是臣唐突了。”赵正深躬,余光瞥见方才围着凉王的那一班人等,早已散开,赵金玉几人纷纷行礼,往这边看了过来。
原来他说有人会找上门来,是太子殿下啊。
赵坤瞥了一眼远处的赵硕,高声道:“二弟,你回来了,也不去东宫坐坐?原本就隔了一道墙,怎地还被隔得生分了?”
赵硕行了一礼,道:“太子日理万机,又领了北衙六军的军务。臣弟回京,怎敢随意打扰?”
“那下朝之后,去东宫坐坐吧?我让厨娘烧几个凉州菜……恰好,府里新进几个西北歌姬,凉州词也是能唱的。”
“自是应当!臣弟定是要上府叨扰的!”
赵坤点点头,忽然拉住了赵正的手,“元良,下朝之后,你也去。你在西北建功,圆了我当年的梦想,此国家干成,中流砥柱之实,便是有人想要打压,圣人也绝不会同意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扫向了赵金玉那帮文臣武将。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说太子党这边要帮他赵元良出头?反而凉王一脉,是要对他进行打压?
赵正的脑袋转的飞快,当即对这事又明白了三分。只不过窥不到全貌,暂且不敢妄下定论,谁是谁非,谁好谁坏,也须得看情势判度。
不是他见异思迁,因为凉王要打压他是以对凉王心怀怨懑,也不是因为太子殿下要撑他一把,他便就能立时转移立场,轻易被收买了过去。赵正有自己的判断和想法,不到事态明晰,这二人在他心中,到底还是凉王占了上风。
且看这场戏,他们双方如何发挥。作为这皮影戏的傀儡,赵正反而静下了心来,想要目睹一番大唐朝堂权力中枢是如何互相大打出手的。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能成为两帮人的焦点和关键,赵正一时间甚至觉得有些荣幸。
卯时正,随着一声鼓响,宫门“吱呀呀”一声,从宫内打开。
内侍高声宣道:“卯时正,众位朝官,请入待漏院候朝!皇城有司提示,宫闱重地,慎行慎言。所携之物,俱应检点……”
太子伸了伸手,“元良,你头次朝议,我便就在你身后护着,莫要慌张!”
赵正含笑,推手摇头,“自是不敢,太子请!”
赵坤毕竟是征伐之人,并不喜文官似的纠缠礼让,见赵正推辞,便也未再邀请,点头微笑,抬头挺胸,阔步而去。
一班朝臣紧随其后,便是凉王,也须等着太子先走。赵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