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硕道:“你可知林仲是何许人?”
“如今的尚书左仆射,领中书侍郎。”赵正点头,掀动着嘴唇,“他是大唐首辅。圣人赐臣苍宣伯的敕书上,便就有他的大名。”
“品至三公,官至首辅!”赵硕补充道:“他还是太子殿下的亲岳丈!”
赵正嗤地一下笑了起来,只是肚皮上的伤口被牵动,这笑容变得多少有些狰狞,“殿下说笑了,岳丈还有不亲的么?”
“你还笑得出来?”赵硕气炸了:“安郡王前脚派人送信,让我提醒着你一些。你后脚就被人砍成这般血人的模样!”
赵正心说是啊!这帮人真的怂,要砍你去砍凉王啊,砍我一个里正,算是怎么个章程?安郡王都已经提前对自己动手了,拿了他的实职,灭了他的气焰。怎么朝中还有人要对他动手动脚?
不就剪除凉王的羽翼么,剪谁不好?剪王渠让、古昕不是也挺好嘛?至于三更半夜伏击一个平凉里正?
到哪说理去?
赵正蹙着眉头,捂着肚子上的伤口,小心地咳嗽了几声。
赵硕思虑良久,忽然挥手道:“你得走!走得越远越好!”
赵正抬起头,什么情况?
“林仲此人,在军中之时便就以狠辣著称,早年还是振武将军时,在安西就坑杀了数万铁勒人。后来随圣人征战,在河南一仗击垮了叛贼十万大军,当着圣人的面,斩了两万降卒。”赵硕说起这些时,脸上仍旧有些骇然:“刺杀于你,此事虽然没有证据,但与他绝脱不了干系,也符合他赶尽杀绝的风格。可我实在想不出,他为何偏就要杀你!”
“此时定论尚早。”赵正摇头,在战场上狠辣,那只是个人性格问题。可人又不是疯子,杀人总得有动机,往小了说,要么为人,要么为财,要么为了出一口气。这是市井争端,上不得台面。
能坐在首辅的位置,都不是常人,更不是市井之徒,只为一时冲动就要置人于死地。
他总得有个能上台面的由头。
大局?帮助太子殿下铲除凉王?
凉王殿下眼下行事并不出格,就算扩军确实有架空卫军的嫌疑,未来可能会成为隐患,但这种事明面上就能阻止,只需朝会时引经据典,据理力争,凉王的计划就只能被迫流产。他犯得着如此狗急跳墙,大动干戈,以至于破绽百出?
除非他幼稚,没有政治智商。
杀人全凭个人喜恶。
赵正并不是为了嫌疑犯开脱,动辄就要暗杀某个名不见经传的里正,就算这里正还是凉州都督府的司兵,可这事他说不通啊!
新军还未组建,玄甲军更是没影。
赵正没这个资本,让大唐首辅大人记挂在心。
此事必有蹊跷,只是暂时还没有头绪。这种事,让赵正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吐蕃人。玩得一手挑拨离间,让大唐内里两强相斗?
赵硕见赵正陷入了沉思,一时有些不快,站起身来,道:“元良你且好好养伤,那女子我已让人医治,只等她醒来,我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至于移民营,已是在你平凉管辖之下,人杀与不杀,你且自己决定!只是望你三思,莫要给自己留下隐患!”
“殿下说的是!”赵正也不愿纠缠,他不信这一百余户都有罪。但赵硕说的有道理,出了一个孙林,谁又能担保不出第二个孙林?
难不成日后只要出了平凉,就要穿甲?整日提心吊胆,接着草木皆兵?
赵正不愿想这些事,杀人不过头点地,但以莫须有的罪名屠人满门,这等事他也做不出来。况且屠了这一百多户四百余口,他就安全了?
并不会,反而会让他落下个残暴无仁的坏名声。
为今之计,只能把他们全赶走。相信赵硕经了这一遭后,也不会再让平凉多留军户。
至于安郡王的预警,赵硕也并没有过分地解读。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首辅大人真的要对他下手,就算有预警又有何用?左右不过是见招拆招,只要人不死,那便必有算账的日子。
赵正睡了下去,达念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晌午时,周盈姐妹也过来了。达念终是瞒不住,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告诉了她们。只是周盈比想象中地要坚强许多,并没有因此大哭大喊,她默默地接过了达念手里的布帕,蹲坐在炕前,仔细地擦拭着她男人的手臂和额头。
眼泪掉在了衣襟上,但她并没有哭出声来。
赵正在吐谷浑生死未卜的那一个月,家中姐妹远比眼下更加绝望。
赵硕听取了赵正的意见,着右武卫押送,将大通河东岸的移民营迁出了苍宣地界,直赶上了高原,去了吐谷浑。
相比河西之地,那边更靠近战场,既然都是嫌疑犯,那就让他们在百谷城自生自灭吧。河陇待他们不薄,在百谷城仍有万亩草场,千亩粮田。
只是环境恶劣了一些。
好在赵正虽然看起来吓人,但刀伤并未伤及血脉筋骨,加上达念不惜成本地用药,对他又照顾得无微不至,赵正躺了七八天就能下床,养得半月伤口便就痊愈。
从平凉出来,远处的大通河东岸一片狼藉。
乌鸦落在破烂的毡帐堆中,四处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