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东生
1、
一听说眼门前这个时髦女人竟然是倪先生的妻子,宁波女人火气马上大起来了,再也不愿理睬这个女人,一转身,拉过门,狠性命一甩,准备把这个不受欢迎的女人关在门外头算数……
倪先生妻子看到宁波女人要关门,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倪先生一定在房间里厢,想关门了事?休想,今早非要搞它个水落石出,老古话讲,捉奸捉双,今早就是机会,不能放伊过门,想着,就一个箭步就朝门里冲过去,想顶牢门。
宁波女人正在火头上,铆足了吃奶的力道去甩门,是发泄,也是发火,心里的恨统统集中到了甩门的一瞬间,劲道大是大得不得了,门被甩得像风驰电掣,直扑倪先生妻子而来……
正低头往门里冲的倪先生妻子,只觉着一阵风刮过来,一面黑影一闪,门已经迎面扑了过来,眼看就要撞到额骨头上了……
好在倪先生妻子生性机灵,头朝后一仰,拿伞的手虽然来不及抬起来去推门,脚却比手快,就在门刚刚要合拢的一刹那,一只脚朝前一伸,伊要用脚插进门缝里,用脚去顶牢门。
倪先生妻子这一伸脚,要讲多危险就有多危险,侬想想看,人在心急慌忙的辰光,脚伸出去哪能有数目,只要脚稍微伸得过头一点点,脚踝骨就正好夹进门缝里。脚一旦夹到门缝里,门正风驰电掣般地轧过来,骨头非断即伤,肯定是性命叫关的事体,穷祸就要闯大了……
亏得倪先生妻子是个舞场上的老手,两步、三步、四步……样样舞步统统精通,“探戈”跳得更加出了精一样的熟练,跳“探戈”讲究出脚收脚,分寸感把握在毫厘之间,凭着跳舞练就的精准,倪先生妻子瞄准了门就要碰拢前的一刹那,脚伸了出去,不会多伸一分,也不会少伸一分,伸得不会快,伸得也不会慢,候分刻数,刚好用高跟皮鞋后跟嵌进了门缝里厢。
老底子,高级的高跟皮鞋,后跟一般都做得特别考究——又漂亮又结实,鞋后跟的底里厢总归会镶嵌一块厚厚的铁板,再重的力道压上去,也不会轻易变形……
果然,倪先生妻子的脚一伸进门缝里厢,门立时三刻就被卡牢,无论如何也关不拢了。
而宁波女人气性上来了,哪能肯轻易罢休,双手把门,用尽了平身的力道,死死地推牢门,一副不关上门,誓不罢休的腔调。
于是,情形就不容乐观了。
倪先生妻子的高跟皮鞋的后跟虽然坚挺,耐压。不过,门被宁波女人越推越紧,门挤压着高跟鞋,高跟鞋在慢慢变形,变形的高跟鞋又开始慢慢地轧到了脚,皮鞋里厢,倪先生妻子的倩倩嫩脚被挤压得隐隐作痛起来。
这个辰光,倪先生妻子有点害怕了,连高跟鞋也不要了,干脆想把脚从高跟鞋子里抽出来,来个金蝉脱壳。可惜来不及了,脚被卡牢了,硬抽了几下,痛得伊“嘶嘶”直抽冷气……脚已经抽不回来了,看来,这只脚早晚要报销了。
哪能办?倪先生妻子又不甘心低头求饶,只好咬紧牙关,硬挺……
就这样,两个女人一个在门里厢,一个在门外头。僵持着。红中对白板,摒煞……
鹿死谁手,难以定论。
2、
凌老板赶到到银行里,没能接走凌小姐,只好独自回屋里了。
父亲走的辰光,凌小姐竟然还是硬出头,装出一副连头也不抬一记,眼睛也不朝父亲看一眼的腔调,只给了父亲一个背影,其实凌小姐是在故作生气。
凌老板看着女儿的背影,瘦弱纤细,心生爱怜,多有不舍,临走了,想上去抱抱女儿,
其实凌小姐也正在等父亲上前来抱抱自家。这个辰光,凌老板只要上去抱一抱凌小姐。凌小姐兴许就会屁颠屁颠跟牢父亲回屋里去了,父女两个人就可以重新团圆了。
叫关辰光没有抱过女儿了,抱女儿还是伊小囡的辰光,父女之情油然而生,一阵感叹,心也不由颤动起来,不过,凌老板又犹豫了,女儿毕竟大了,是大姑娘了,大庭广众地抱抱,会不会遭嫌鄙。凌老板迟疑了一歇,还是熬不过对女儿的爱怜,不管哪能,还是要去抱抱女儿。
凌小姐依旧背对着父亲,等了一歇,没见父亲的动静,就语气冰冷地讲:“侬好走了,我不要侬管。”
凌老板刚抬步想朝凌小姐走过去,却听见女儿语气冰冷的闲话,抬起的脚,又收牢了,心里有点冷,没再走上前去,叹了口气,低头,转身走了。
等到父亲真走了,门关上了,凌小姐没想到父亲会真走,一怔,一记头扑到了窗门口,朝外张望,从楼上望下去,看到父亲刚刚走出大楼门口,伊希望父亲会回回头,朝自家挥挥手,伊就会叫牢父亲,跟父亲一道回去。
可惜父亲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大楼。凌小姐看着父亲走到三轮车边头,看着父亲坐上三轮车,一直看到父亲坐的三轮车,走远,凌小姐想喊牢父亲,却又忍住了叫牢父亲的冲动,直到父亲的三轮车消失在夜色里,凌小姐眼睛里含起了眼泪水,满是怨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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