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外头人私底下对齐昭昀有什么看法,凡是见过他,真的和他说过话的人就很难不被他所折服。这一批金门殿出身的就是如此,一个个身姿笔挺从里面出来,依次对齐昭昀深揖为礼,唤过一声大人,由齐昭昀带领往崇德殿走。
这时候天色尚早,宫里十分安静。这里算是外朝,一路上往来的除了宫人侍卫和黄门,几乎就没有别人了。
往常他们是走不到这种地方的。
金门殿不只是一座宫殿,自从有了海纳人才这个职能,就连周边北荣宫一起划归进去,开辟成了他们住宿的院落。平日起居读书都在这里,切磋比试,谈论政事,每月上交若干文章诗赋策论以供点评。北荣宫靠近一扇通往宫外的门,金门殿更是身处宫闱最侧,出去之后不用多久就能走到人烟鼎盛处,享尽繁华。只要领了腰牌,出去游玩也不是不可以的。
金门殿主事之人名义上是曹禤,后来他以自己年高几度推辞,终于到了齐昭昀手里。不过他并不用每日应卯,有时候太忙,几乎只能一月过来一次,其余时候自然有人管制。
这样的安排下自然免不了拉帮结派,拜师收徒。齐昭昀自己不做什么,转头就一状告到了赵朔那里,下了明旨禁止,从此勾连就转到了下面。
其实倘若可以,他当然是收徒最多的人。那些慨然应允的人并非没有自己的私心,无非是看到赵朔如何看重金门殿里住着的人和这一套擢拔人才的机制,想从中谋长远而已。
齐昭昀不,齐昭昀恨不得自己做一辈子纯臣,越孤寒越好。
他人生已经不孤寒了,何惧这个。何况赵朔紧盯着金门殿,是有极大期许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不是聪明人所为,叫停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从中捞不到太多好处的。
士子们排成一行走进崇德殿,因深知这里的重要而呼吸不畅,满面红晕,胸臆之间充满了敬畏,都将目光放在赵朔端坐的丹墀之下,躬身行礼。
齐昭昀位处赵朔右下首,在众人行礼的时候得避开,于是百无聊赖抬眼看去,正见曹禤身后跟着一个黄门,提着袍摆气喘吁吁的走过来。他看了赵朔一眼,自己的脸色也变了,站起身去迎接曹禤。
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第一百零五章 ,崇德殿
曹禤拾阶而上,齐昭昀从里面去迎他。他毕竟年纪大了,气喘吁吁一路走来,脸色也不好看,一进殿门就将手里的黄麻纸放进齐昭昀手里,示意他拿给赵朔看。
宫人拿水过来给他,又给他安排出一个坐席,好让他休息片刻。曹禤原本要躬身行礼的,赵朔挥手制止了,示意他先坐。
齐昭昀递过黄麻纸,赵朔展开来看了一眼,嗤笑一声,递给齐昭昀示意他也看一看。
上头说的是,北戎传来消息,伪王的余孽幼子果然在北戎地盘之内活动,对北戎大王摇尾乞怜,请求收留。北戎方面同意了。
齐昭昀看过,收起黄麻纸,轻描淡写的评论:“这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们总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伪王子嗣还活着的只有这么一个,听闻也只有六七岁,所谓正统也就只有他自己罢了,成不了多大气候的,陛下确实不必忧虑。”
曹禤亲自送信,就证明此事不小,赵朔看过那张纸之后就动怒,殿中悄然无声的士子其实相当好奇,但最后说破的却是齐昭昀。他开解几句,曹禤闻言也点头,同意道:“确实。”
他来的时候没注意,进来之后就猜出来崇德殿里人头济济是在做什么,不欲把这件事说得太耸人听闻,甚至笑了笑,捻着胡须建议:“陛下有这么多美质良才,何不问计于丹墀之下?其中必有人胸怀平戎策,何妨问之?”
赵朔正有此意。考校这些拨出款项来供养的人,一般到了赵朔这里是没有定规的。他或许一一垂询,或许定个题目要他们限时写篇文章来看,又或者挑出几个顺眼的让他们转入侍中省观察,曹禤的建议也算新颖,于是这一次就是以北戎为题,命他们做一篇文章。
宫娥点起一支香,在鎏金的香炉里,一线细细的青烟袅袅升起。曹禤告退出去了,殿里一片寂静。赵朔也不起身,坐在上面饮茶,一副安详的模样。齐昭昀侍坐在侧,间或和他说上几句话。
一时外面落了雨,雨声映衬着里面翻动纸页的声音,愈发空寂。炉香是浅淡的,一种慢慢散开的莲花味,颇有超凡脱俗的感觉。但身在崇德殿里的人莫不汲汲营营,为功名利禄,为流芳千古。
有人陆陆续续写就了,齐昭昀亲自去收起纸张,递呈给赵朔。他站起身去偏殿宽衣,正殿里就有了悉悉索索的人声。交了策论的站起身往廊檐下去看雨,齐昭昀也趁机出去活动活动。
赵朔心里还存着对北戎不识相的举动的怒气,没那么容易抒发出来,只是也不好暴跳如雷,令这群士子意外罢了,这一次更衣,没那么容易出来。一时侧殿传了旨,给众人赐宴,就在崇德殿这里用,连带正在宫中读书的几个皇子也一并传过来陪宴。
自从登基之后力行俭省,赵朔就经常赐宴给群臣,但金门殿的人自然是没有这个资格的,这算是逾格之恩,人人喜形于色,纷纷隔空谢恩,没写完文章的莫不加快自己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