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
雍盛显是不满意这个答案:“何出此言?只要是银子,总有它的去处。”
“因为这些钱都经由赃罚库,支给了兵部。”杨撷将那卷轴中夹带的数张纸笺递给皇帝,“这是臣摘录的前三年每季度从赃罚库支给各部的库银,其余四部加上大理寺,总共的份额抵不上兵部的六之有一,再往前查,自圣上登基太后垂帘伊始,便年年如此。”
“年年如此……”
雍盛闻此,支撑不住一般,往后退了半步。
屏风后立时发出一记异响。
怀禄忙上前扶稳皇帝身形。
不是追查不到,而是查清楚了也无济于事,因为每一笔划款都加盖着御玺金印,都经御前默许,要想推翻,除非倒了太后。
“年年如此……他们内外勾结,就这么将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过了明路,就这么把脏钱洗白,呵,好手段。”雍盛怒极,清秀的面上泛起两团红晕,捏着纸的手也在颤抖,纸上写着的板正金额,像是在嘲讽他的无能,审判他的昏聩。
“兵部这些年吞下这么多银子,却连给士兵置办冬衣的三十万两都拿不出来!银子呢?银子都去哪了?”他低声质问,像在压抑地嘶吼。
杨撷垂着头,缄默不语。
“你不敢说,朕也知道。”雍盛弯腰盯着他,盯着他头上戴着的微颤的长脚官帽,似乎透过那顶官帽,盯向满朝文武,“银子都落进了谢衡的口袋,这是明摆着的事。”
他微微偏过头,又在耳边问:“那你可知道,谢衡拿着这些脏钱臭钱,都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杨撷身形一震,埋头道:“臣心中只有猜测,并无实据。”
“没有,就去给朕查。”雍盛直起身,神情灰败,似是乏了,摆了摆手,“去吧,有什么进展随时奏报。怀禄,宣户部尚书明雍殿觐见。”
“微臣告退。”
“喏。”
杨撷与怀禄先后退出大殿。
一道明艳身影随即自屏风后转出,迎向而来。
“此刻见林辕是否操之过急?”谢折衣道。
“只能赌上一赌。”雍盛牵过她递来的手,由着她带领自己坐下歇息。
“那可是钱窟窿里翻筋斗不见利不上船的人,你准备答应他什么好处?”
雍盛抿了抿唇:“那要看他怎么开口了。”
谢折衣笑道:“他家嫡女你也见过的,年方二八,德行兼备,尚未婚配……”
“打住打住。”雍盛腾地站起,“其他的都好说,唯有联姻不行,朕答应过你不再纳妃,。难道你要朕做轻诺寡信之君?”
“若是为国为社稷,臣妾健忘,并不记得圣上曾答应过臣妾什么事。”谢折衣仍是笑。
雍盛却觉得她这般笑起来刺眼得很,两根手指伸过去,按下她上扬的唇角,脸上冷了颜色:“以后再别说这样的话,朕不爱听。”
谢折衣望进他黑沉沉的眼底,看出他的认真与坚持,轻叹口气,由着他张牙舞爪地按着自己嘴角,艰难开口:“你若实在不想认这个老岳丈,就速速遣莲奴去追回怀禄。”
雍盛眼睛一亮,忙撒开手:“怎么,你有更好的主意?”
“结盟若是由你提出,姓林的必然狮子大张口。所以此事不能你来提。”谢折衣拿过案上热帕,要替雍盛揩拭指腹上沾染的鲜红口脂。
“你是说,请旁人代朕出面?”雍盛却执拗地缩回手,手指在袖内蜷起握成拳。
谢折衣不解,还以为他是不想自己触碰,遂丢开手,道:“不必有人出面,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像钓鱼,你只管丢出饵,他见到了,不用人教,自己就会咬钩的。”
雍盛若有所悟,忙起身叫莲奴追回怀禄,刚好前头传说刑部崔无为求见,雍盛哼了一声,整理了袍袖,怒气冲冲地前往兴师问罪。
此后数月,吴娘子拦马喊冤一案在各派人马的推动下,产生了十足的长尾效应,此案牵连出的类似替死冤案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为此,皇帝特辟出每日卯时,开启宫门前铜柱金箱,专门接收此类冤案的投书,一应投书皆由大理寺专员受理,上达天听。
随着陈年旧案一桩桩曝光,当年潜逃的真实案犯或被通缉,或重新抓捕归案,且每翻一案,必张榜于城门广告天下,除却澄清案由,还随榜附文该案初审官员姓甚名谁,涉及捕头牢役几人,什么罪名,按律如何审判,皆写得清楚明白,至于替死之无辜百姓,其家属也得到一应赔偿抚恤。
京师百姓由此养成了日日前往城门观瞻最新进展的习惯,大街小巷纵论时政,今日谁家沉冤昭雪,明日哪个官儿遭了报应哪个暴吏自食恶果,天道好轮回,民心大振。
如此沸沸扬扬闹了一大场,偌大一个刑部,从上到下如履薄冰,镇日静得好似一个坟场。
因被黜被贬的官吏甚多,刑部补缺又成了个头疼的问题。
吏部尚书职又尚未选定,两个侍郎不堪重用,遇事推诿。
为此,皇帝降诏,勒令今次进士诸科,晓习决狱治讼、律令大义及时议,一月后考试合格者即可去刑部报道习学公事,三月后若表现优异行无差池,则酌情补缺正额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