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
直至赵晖到了十一岁那年,京城来信,她必须要听祖父的话嫁人了。
杨凤屏知道自己要嫁进的安庆侯府自从老侯爷去世后便一蹶不振,颓靡奢乱,荒淫不堪,已是虎狼之窝。可祖父近几年来越来独断专行,强势威严,不可也不愿废去婚约,以致周身连一个相劝之人都未有。
甚至姨母家的慧珠妹妹还冷言嘲讽,她所有的愤怒不甘在大势前显得那么无力,如待宰的羔羊一般。
杨凤屏在返京的前一日,在自己的首饰柜中翻出十一岁生辰时母亲送的海棠发簪,她叹息一声,小心翼翼的簪在发髻上。而旁侧那一柄梅花簪,她想了想,实在觉得慧珠妹妹不配,转身便去了怀王府。
和赵晖告别之际,她想到或许此生再也见不到和自己如此性情投缘的弟弟,便将发簪轻轻插进对方发冠之中,并认真嘱咐道,“咱们这可是一对儿的簪子,你可要好好珍惜。”
而嫁入安庆侯府的那三年,是杨凤屏最不愿回想起的灰暗过往。百年家族因后辈无人接替而大厦倾颓时的人心鬼祟,污脏欲望。人再次变成一团模糊的黑雾,他们没有心,残忍凉薄,无恶不作。
被逼小产后,杨凤屏是用刀划破小臂,满身是血的比命相逼,以及祖母半生的财帛利诱才换来的合离结果。
脱离苦海后再次返回蜀地,于姨母手下的庄户寻了一院偏僻安静的住所。本以为吃了那么多苦,一切都会变得平逸。可不过一年,京城便传来祖母和安庆侯府女眷发生冲突后的跌落台阶,当即没了气息……
杨凤屏始终想不明白自己的本心还要再经历什么才能彻底破碎,她坚毅的活着,百折不屈,尽可能的善良,真诚,可周身的苦痛却总是接连不断。
她末了才想明白——她不肯死,她不服输,她倔强刚烈,是因为从始至终害她至此的罪魁祸首依旧站在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她要他的祖父杨濯身败名裂,她要杨濯得到报应。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更一章,记得来看!!
第177章 凤冠霞帔【下】
世界微尘中,吾宁爱与憎。
天宥二十七年,春。
杨凤屏终于得偿所愿,在和高阁老筹谋算计中,亲眼看着祖父杨濯被下旨罢官,贬为庶人。
圣上曾经赐下的首辅府邸被收回那日,那个快七十岁的老人无儿无女无伴,褪去那身穿了二十多年一品大员的仙鹤补子绯袍和乌纱帽,他不过是个早已满头白发的沧桑老人。
换上一身素色的及地长袍,杨濯却未见丁点佝偻瘦骨,背脊挺直的骄傲仿佛已经将他浇筑成了一块坚硬的铁石,收拾完最后几箱书卷后独自架上马车往乡下老宅而去。
灰尘仆仆中,杨凤屏站在高高的阁楼上,望着她此生最恨的人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
可不知为何,有风吹过,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滚滚而下。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释然。没有,一点也没有。
现下就算将杨濯五马分尸,凌迟处死又能怎么样,她的父母,兄弟,祖母没法再活过来,她受过的屈辱也不会凭空消失。
她和她的祖父杨濯,皆失去了所有的血缘至亲。人群往来间,她们或许是这世上最该亲近的祖孙二人,可彼此间除了深深的厌恶仇恨外,还能剩下什么呢。
转身回府后,再遇赵晖。
杨凤屏却不知为何,脑海里都是那个初见时六七岁的小孩子,或许比眼前这个威严的怀王殿下,她更愿意赵晖还是曾经于自己膝处痛哭流涕的幼弟,至少她可以无负担的托付真心真情。
同样的阴鸷敏感,喜怒无常,和祖父一般凌厉可怖的目光和强势手腕,赵晖俨然已经变成了第二个杨濯。
她一生都在被权势欺压,她反抗至今,早已疲惫麻木。她到情愿余生皈依佛堂,真正做一次自由身。
可老天爷会给她真正想要的吗?
年光似鸟翩翩过,世事如棋局局新。论谁能想到一场余尽的春雨过后,晴空万里如洗。正中午的档口,被罢了官的前首辅杨濯于京城最热闹的菜市口一处茶摊前摆下笔墨纸砚,挥笔写下一篇长文,号召天下书生为孙女鸣一声不公。
——孔子曰,故大德者,必受命。本朝之为盛世,犹中国之有先例。古之汉景帝之后面,章献明肃皇后刘娥,何损于德行乎?今之无影无声之谈,加之于孙,吾之心可以对天,可以对圣,可以共才于天下人……
明徽有幸在人群中观得此“辩论大赛”。
一个人的道德品行到底该不该被她的过往婚姻拖累,这是个严肃又荒诞的问题。严肃在于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纪,离婚和二婚对于女性群体而已依旧与耻辱挂钩。荒诞在于她们隐身的混账丈夫们被选择性的忽略,骂名却永远和性与贞洁挂钩,令人匪夷所思!
这位前首辅身行挺拔健硕,满头白发利落的束缚在深色巾子下,全然不见老迈疲惫。他高昂的诵读自己书写的长论,几乎要以舌战群儒的架势开始辩论。
不一会儿他门下的学子便汇集于此,不管认同与否价值观,都要为这位曾经的恩师站台。当然有赞同方,便有反对方。两个群体对站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