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教谕作为退休人员,说起朝政时便更放松些。他端着茶盏慢慢啜了一口,声音老迈却并不显疲惫的说道,“六王爷一家向来受圣上看重,其世子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听说悍勇明快,是个直爽的性子。九王爷一家虽在云南边陲,不受重视,但子嗣众多,圣上要选宗室子弟承嗣,也不会轻视。”
“十一王爷当初娶了敬宣侯霍家一脉仅剩的嫡出女儿,圣上也一直惦记着,其世子听说也是个明事理的,在蜀王之乱中还受了重伤……”
冯教谕说到此处,欣然把话题抛给明徽,道:“少衡,听元道说你跟怀王世子曾一同在他门下学习四书五经。你做何评价?”
明徽眼皮顿时狂跳,心道这老狐狸果然没安好心,便急忙洋装惶恐的结巴道,“学生怎敢妄议承嗣重事……”
“无妨,今日不过是场小聚茶宴罢了,无关朝政大事。你说了什么,又怎会被外人知晓。”高阁老捋着胡须,丁点不见方才谈及懿仁太子时的悲伤痛苦,反而谈性极佳,就等着从明徽嘴里说出什么天大的内幕。
好罢。明徽心想你们都瞧着我面善好欺没心机,我今日不说几句还过不了关了。
“世子人是极好的,待少衡这般普通百姓也和煦温雅,严大人也时常夸赞其聪慧善良,大方有礼……”实则赵瀚晖真实为人的从容自持,冷漠疏离,明徽不敢轻易说出。更别提严光龄从来没给过对方什么好脸色,提起时更是不喜居多。
“我,我自幼嘴笨口拙的,也不知如何评议。让教谕和高学士见笑了。”明徽胡乱把人夸了一通,红着脸恨不得把头垂到桌面处,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当然这些都是装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努力的程度会不会被看穿。
“兄长确实从小安静,不善言辞。”虞明靖望着明徽因为难堪而紧蹙的眉心,顿时便觉不妥,说话时虽小心克制,但关怀之意不减,“望老师和教谕担待,也是兄长自幼身体孱弱的缘故。”
话说到如此,高阁老却面色不改,只呵呵笑了两声,和冯教谕对了对神色后,又转了话题道,“六王爷给世子选正妃时偏向勋爵人家,也不知道哪家的适龄女儿会有这般好运气。”
“怀王倒是对亲事不急不缓,也没听说四处替世子张罗婚事。”冯教谕附和着又说了一句。
谈及婚事,明徽和明靖两个未成婚的小辈便不好掺和其中,只默默低头喝茶,察言观色。
“呵呵,我可听说世子跟杨首辅的嫡孙女自幼青梅竹马。可惜那孩子早早成婚,又因夫婿不堪粗野,半年后便和离去了乡下居住。”
高阁老眼瞧着如鹤如松般威严儒雅,这聊起八卦来也不输胡同门口的婆姨。明徽听着汗颜,不经把目光落在对面的虞明靖身上,心中腹诽自己这性取向是根本没考虑成婚大事的,也不知明靖这克妻的属性谁家敢要。
哪成想自己有意调侃,明靖却目光灼灼。两人双眼对视,说不出的情愫流转于空气中。
“我朝虽纲常伦理严谨,却也没规定王爷世子娶亲不能寻二婚的人家。何况杨首辅的孙女并没过错,当初和离也是男方不堪……”冯教谕叹了口气,似是提女方感到不值。
“那到有意思了,世子真执意不顾世人眼光要娶那首辅家和离过的孙女,也算奇闻。”
明徽被明靖盯的脸热,听到冯教谕和高阁老的言论,心里又觉难过。他倒是真真切切感受过赵瀚晖对杨家姐姐的热烈情意,却也明白如高阁老说的那般,堂堂世子去娶一个比自己大四岁,还和离过的官家小姐,真是惊世骇俗。
不知不觉中天际太阳西垂,春日里不似夏天那般天日长久,冯教谕年迈,也觉久坐身体酸软,便招呼下人过来替自己舒松筋骨。
高阁老说着过两日再过来拜访的客套话,对着明靖忽想起要事,忙交代道,“子理,我从京中带来的一砚上好的墨赠予教谕,就放在马车中,你赶紧去亲自取一趟。”
虞明靖起身答应,临走前不忘有礼的回了句,“子理这就去,老师莫急。”
明徽一日到了下午还未用饭,又空腹喝了一肚子茶水,只觉胃部开始隐隐作痛。他头脑昏沉的站了起来,乍又听到子理两字,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少衡,你也先回去罢。”冯教谕见明徽脸色苍白,深觉其单纯无辜,今日被叫过来也是多余。
明徽行礼向两位长辈告别后,捂着越发不对劲的胃部一步步穿过楼阁花园,向大门外走去。
世上真有这般夸张的巧合吗?自己昨晚上可是窝在人家怀里喊了一夜的子理,销魂的很。
临走到门口的回廊处,明徽终于在一片寂静中等到了虞明靖。两人四目相对,皆脱胎换骨般不见从前模样。
“子理,原来是你的字啊……”明徽脚步停滞,胃部抽痛的瞪向虞明靖,脸上不经带起一摸嘲讽,也不知道是嫌弃自己色字头上一把刀,喝醉了酒随意拉人上床风流好笑。还是虞明靖四年后还跟从前一个德行,更让人瞧不上。
“兄长哪里不善言辞了,昨夜里如此风流,没少哄的别人为你倾心吧。”虞明靖还是那幅皮笑肉不笑的清雅模样,他这人生的极俊朗,眼神里却随着年岁增长,越发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