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两人找到了封十二说的那家渔船。
“两位客人来得不巧,”船船家笑道,“今日的槐叶冷淘只剩一碗了。”
封十二朝面摊上扫了眼:“这不还有一碗么?”
“那是我的。”从旁伸来一只手,将拌好的冷淘端走。
封十二转头:“林越?”
端碗那人一愣,借着灯火看清他的面容:“十二殿下?”
方桐站在一旁,心中一阵纳罕,今天到底什么日子,她和封十二不过出个门,先是遇见敬王封玉扬,这又遇见大理寺少卿林越。
她对林越印象不错,上回在逍遥楼,隋永道手下的郭印挑衅封十二,被林越抓回大理寺打了板子。
这人年纪轻轻能做大理寺少卿,又能不畏强权依法办事,足以令人欣赏。
林越今天穿了身官服,绯色的衣袍有些显而易见的褶皱,一张俊美的脸略显暗淡,眼下透着青影。
这一看就是刚下值,连衣裳都没换就来觅食。
方桐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以前加班的自己,眼中露出一丝同情。
她打量的视线引起林越的注意,林越朝她瞥了眼,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
“这位是?”
“方桐。”封十二道,“我的好友。”
“咳。”林越呛了下,“殿下的,咳咳,好友?”
封十二不理他夸张的反应,示意方桐在竹凳上坐下。
“你下了值不回府,跑这儿来做什么?”他问林越。
林越将视线从方桐那边拽回来,看看手里的碗:“当然是吃饭,殿下来做什么?”
“自然也是吃饭。”封十二让船家把最后一碗冷淘送到方桐面前,“你先吃。”
“我分你一半?”方桐问。
“不用。”封十二道,“我可以吃别的。”
他说归说,脚下却未移动,两眼盯着林越。
林越笑笑,抱着面碗往怀里护了护。
“隔壁那家鱼片粥不错,”他伸手指指隔壁的渔船,“这附近还有一家的鱼脍,格外新鲜,比起逍遥楼的干炸鳜鱼也不差什么。”
“既如此,劳烦林少卿带路,”封十二道,“陪我找一下那家鱼脍在哪儿。”
林越“啊”了声:“不必吧,那家鱼脍远近闻名,殿下一问便知。”
“我出门少,不识路。”封十二道,“还请林少卿帮忙。”
林越苦笑:“十二殿下,我从昨晚忙到现在,不过就想吃碗冷淘。”
“你可以带上它,边走边吃。”
林越见封十二坚持,摇摇头,长叹一声,从桌上抽了一双筷子拿在手上:“好,我就舍命陪君子。”
封十二转向方桐:“你在这儿等我,附近有侍卫在,不必担心。”
方桐乖乖点了点头。
她看得出,封十二叫走林越并不是为了吃,这二人刚才打了好一阵眉眼官司,她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目送林越与封十二走开,方桐回过头,专心致志吃起了冷淘。
槐叶冷淘顾名思义,用槐叶汁与面粉和成,每根面条碧绿可爱,拌上香油酱醋,入口滑爽筋道,沁凉如雪。
方桐在外走了一阵,早就饿了,三两下吃完冷淘,心满意足放下筷子。
船家送来一杯麦茶:“姑娘,吃了凉的,喝点温的暖暖胃。”
方桐笑着接过,就听水上传来一片歌声。
一艘画舫缓缓划过水面,船上雕梁画栋,红烛高燃。
悠扬的歌声随风上岸,一群彩衣女子在画舫中踏歌而舞,富丽堂皇的船舷两侧亦有不少男女饮酒说笑。
方桐仔细看了两眼,猜测这应是哪家花楼的画舫。
“我就说晚上来这儿能饱眼福,”邻桌的食客与同伴笑语,“你们看,芙蓉院的画舫又下水了。”
方桐听见“芙蓉院”三个字,竖起耳朵。
临水县有个芙蓉院,京城居然也有,这两家是什么关系?
她仔细听了半晌,只听邻桌议论芙蓉院哪个长得最俏,哪个的琴弹得最好,又有哪个最会哄人。
听来听去皆无青鸾和红绡的名字,方桐回首望向画舫消失之处,船上人影幢幢,辨不出是否有她认得的人在。
在临水县时,封玉扬曾对封十二道,青鸾红绡随五岳山人而去,不知所踪,她们眼下会不会也来了京城?
方桐沉吟半晌,打算等封十二回来,问他是否听说京中也有个芙蓉院。
想到这儿,她忽觉有人在看她。
她扭头望去,就见敬王封玉扬柱着玉杖,朝她走来。
“敢问姑娘,这里可能落座?”封玉扬笑容温和。
方桐点点头,为他拉开桌边的长凳:“敬王殿下,请坐。”
封玉扬扬声一笑:“爽快。”
他将玉杖靠在桌边,捞起过长的袖摆,提着袍子坐下。
“姑娘既认得本王,本王就不讲那些繁文缛节了,”他问道,“不知姑娘芳名,可否赐教?”
“我姓方,单名一个桐字。”
封玉扬听她自报家门,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果然是你。”
他四下望了眼:“小十二呢?他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