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子,樱子,我害怕!」
雪村葵花扶着碗柜,声音颤抖地喊道。
平樱子站在碗柜上,俯视着她那张惶恐的脸,面无表情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怕你摔下来。」雪村葵花说。
「你是大人,你不能害怕。」平樱子抬起头,继续用铲子刮蹭天花板:「其它大人可不像你这样胆小。」
雪村葵花忍不住嘬大拇指,她长发散乱,一脸困惑地问道:「其它大人是什麽样子的?」
「就拿我爸爸举例,大人会喝酒,会带食物回来,会骂人会打人,一副什麽都不怕的样子。」她一边凿着天花板,一边漫不经心说道:「大人的拳头特别疼,巴掌也疼,还会用皮带丶晾衣架丶茶杯什麽的当武器。」
「诶……这样吗……那我不想当大人,大人好可怕。」雪村葵花说。
平樱子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已经是大人了,看到墙上的刻痕了吗?你比厕所门框还高,你是大人中的大人。」
「大大人?」雪村葵花歪头,她感觉有点难以理解。
「笨蛋。」平樱子说。
雪村葵花也不生气,只知道嘿嘿傻笑。
平樱子不再搭理她,专心在天花板上雕刻。等到黄昏时分,她们清理掉地上的墙皮,肩并肩躺在布団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夕阳从窗口斜照而入,光影在天花板上绘制成了两张人脸。
雪村葵花高兴地指着天花板,像个孩子一样嚷道:「那是我!这是你!一模一样呀!」
「嗯。」
平樱子的瞳孔倒映着鎏金光斑:「这是我们。」
回忆忽然涌了出来,她还记得自己被父亲打晕过去的那一天。醒来后,她懵懂地听父亲在质问医生,问她为什麽不能像同龄人一样正常的说话丶像同龄人一样敬仰父亲,非要惹他生气……医生说她有高功能自闭症。她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但看父亲的眼神,她就知道是自己的问题。
他们都说,『平樱子冷冰冰的像个机器人』;他们还说,『平樱子根本没有把我们当朋友』;就连父亲也说,『你一直瞧不起我对吧?』丶『觉得有这种的酒鬼老爹很丢脸吗?』
她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她只会说『是的』丶『是的』丶『是的』。
渐渐地,她开始害怕出门,害怕离开自己的小厨壁。但父亲每晚会把她从厨壁下拖出来,发狂一般质问她,冲她咆哮——她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外面的世界变成了险恶之地。
父亲脸上长出浓密的鬃毛,牙齿越来越尖锐,双眼透出狞亮的红光。她待不下去了,她觉得迟早有一天自己会死掉,她只能逃跑。
可她不敢出门,门外的世界已然变成了一片黑暗森林,走廊遍地荆棘,鬼爪般的枯枝从窗口探出,虫豸在阴暗中爬行,到处都藏着怪物。
再说了,她能逃到哪里去呢?
直至某天,她在吃剩下的便当盒底下,看到了一则招租GG:临近阳光城丶遍地阳光的梦幻居所,新客入住水电全免,只需要低廉的租金即可在大型购物中心周边获得一处温暖小家。
平樱子心动了,她偷了父亲的钱,用座机拨打上门邮寄的电话,带着食物和水以及一根改锥,把自己装进了行李箱。
快递员把行李箱搬上车,邮寄到巢鸭公寓楼的收发室。她在半夜偷跑出来,盖着行李箱穿过小巷,就像是乌龟背着龟壳在逃窜。只要有行人经过,她就会慌忙缩进箱子里。
她找到了一处公共电话亭,拨打了皱巴巴招租GG上的电话。房东不在乎她是谁,也不在乎她有没有身份证明,只要能收到租金,其它的都无所谓。
租房交付时,他们甚至都没见上一面,只是在约定的地点留下了租金和房门钥匙。
就这样,平樱子终于有了一处新家。
她很满意,新家很小,所以她很有安全感。唯一的窗口能看到阳光,GG上没有骗人,租金低廉的温暖居所原来真的存在。
但只是有家还不行,她必须赚钱。没有钱的话,她会饿死在家里。
为此她不得不出门冒险,盖着行李箱穿梭在恐怖的钢筋森林中,挨家挨户地偷别人门口的报纸和GG,这对于她来说是宝贵的讯息。
她在一大堆报纸和GG中寻找自己能做的工作,在一个个深夜偷偷前往电话亭,满怀希望地打去电话,又一次次失望而归。
她每天省吃俭用,从父亲家里偷来的积蓄越来越少。
想到这,平樱子转过头,看向雪村葵花的侧脸。
她还记得两人初见的夜晚,自己站在行李箱上,踮着脚尖打电话。雪村葵花不知道从哪窜出来,身上穿着病号服,她贴着玻璃盯着自己,脸颊挤压得像个猪头。
「喂,你见过我妹妹吗?」雪村葵花问。
她吓得缩回了箱子里,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等待半晌后,她悄悄掀开一条缝,往外一看,雪村葵花竟然趴在行李箱旁边,正歪着头打量她。
「我好饿,能给我一点吃的吗?」雪村葵花又问。
她很漂亮,脸庞白皙,鼻梁挺翘,眼睛大大的,就像是流浪猫一样。明明是个大人,但说话语气却像个五六岁的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