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中长大,心中倒也并无太多念想,只觉得这般懵懂活过一世也算很好。
可后来……后来我成了婚,那玉芙宫也好,国公府也罢,于我而言似乎都成了牢笼,只是我自小顺从惯了,不知该如何脱出这牢笼。
只是这几日,我见了你天地逆旅丶百代过客,见了你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又见了你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心中忽然有所触动……」
陈执安眼皮跳了跳。
这玲珑公主想要干什麽?
难道想要逃出宫去?
陈执安顿时明白这点起的烛火有什麽用,这烛光散去,消弥诸音,这是防偷听的。
看来这玲珑公主确实起了逃宫的心思。
可悬天宫外悬天京,悬天京外又是广大的大虞。
世家与皇权斗法,这玲珑公主恰恰夹在世家与皇权之中,她要是想逃,皇家会找她,安国公府也会找她,想逃可并没有那般容易。
陈执安本打算好好劝一劝这位公主。
可他抬头,却又分明看到玲珑公主说这番话时,眼中甚至含出一些泪水来。
一时间,陈执安忽然沉默下来。
玲珑公主久居宫中,看多了天下的人物,自然明白逃宫并无那般容易。
即便如此她依然有了想法,自己又何必给她泼一盆冷水?
一切任凭她自己决定就是。
于是陈执安略一思索,道:「公主可否赐下纸笔?」
此时这偏殿中,诸多宫女都已经退了出去,就只有陈执安与玲珑公主二人。
这绝不合乎礼法,公主与宫外的男子同处一室,又无旁人在侧,自然有许多忌讳,有许多罪过。
可是玲珑公主明显不愿意理会这些。
她听到陈执安的话,甚至没有叫宫女进来,反而在桌案上摆出纸笔,又亲自磨墨。
「陈先生,你且来写。」
陈执安放下手中画笔,踏足阶梯而上,拿起毛笔,极快写下一行字来。
他认真写字。
玲珑公主却抿着嘴唇,看着近在咫尺的陈执安,不知在想些什麽。
陈执安写完字退下,玲珑公主却还在呢喃重复那一行字。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陈执安继续作画。
他不去给玲珑公主泼冷水,却也并未劝她外逃。
一切全凭自愿,全凭本心。
陈执安这幅画足足画了大半个时辰,直至亥时中,他才堪堪画完,告退离去。
玲珑公主看着那这一幅画,看着画上自己嘴角的笑容,看着身后那些飘渺的云雾。
就仿佛她已然乘风归去,再也不必受那牢笼之苦。
「这画……可真好看。」
玲珑公主这般想着,又想起那一句话来。
「宁作我……」
正在这时,一位女官躬身而来,禀报说道:「公主,安国公已然来了北城,正在望星宫下。」
玲珑公主似乎蛮不在乎,想了想又问道:「他可曾入京了?」
女官自然知道玲珑公主问的是安国公长子,当朝持龙将军,于是她摇头回禀:「持龙将军并未从有龙府回京。」
玲珑公主嗤笑一声,随口说道:「在有龙府中肆意玩乐,娈童小官一应不缺,玩腻了便信手虐杀,又何必来这悬天京?」
女官噤若寒蝉,不敢回话。
玲珑公主则又想起陈先生的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来。
有人年不过十八九,却已然能够做出这般超凡脱俗的诗词。
有人扛着将军之名,甚至名上雏虎榜,却总做出些腌臢事来,令她心中泛起一些恶心来。
玲珑公主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些恶心的回忆尽数驱散,进而站起身来,迈步而下,走上那宽阔的月台。
月台上,桌案早已备好。
玲珑公主抱着檀寻,上月台,弹奏出一曲【云月曲】。
陈执安终于下了望星宫,马车已然在等候,他登上马车,又吩咐赶车的公公尽快前去南城龙门街。
公公赶马而行,刚刚走过朱门,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陈执安掀开帘子,却见赶车的公公早已下车,就站在马车旁边。
看到陈执安掀了帘子,那公公连忙对陈执安说道:「陈先生,莫要直视国公。」
陈执安略略一愣,目光一瞥之间,就看到一辆车马。
不,那并非车马,而是一座玉辇。
辇车通体是由一种美玉打造,在月光下泛着皎洁的光辉,又升腾出丝丝雾气,颇为玄妙。
巨大的玉辇上镌刻龙虎,甚至龙眼虎眼皆为硕大的夜明珠,即使在昏暗之处,都能散发出幽幽的光亮。
复杂的云纹丶精细的雕刻都让这玉辇显得华丽至极。
又有四位壮硕的力士身着黑衣,扛住玉辇,踏步而至。
而那玉辇上,盘坐着一位身着玄色锦袍的人物,袍子乃绣着团龙纹,龙身蜿蜒,栩栩如生。
此人称不上年老,甚至看起来就只有四五十岁的模样,身材并不高大,但他坐在那里,周身仿佛挟着风云之势,气势绝伦,又仿佛龙虎之姿,又仿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