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池岸边,北魏国拓跋遵的队伍里,响起了震天的鼓角。
满坑满谷的燕军,人马晃动,火把明灭。
八万披甲燕骑,策马冲出谷口。奔跑的战马到了拓跋遵阵前百步远,北魏黑旗一举,羽箭交飞。
参合陂的山前,战争是死神的夜宴。燕军疾驰而出,用人海淹没了魏卒的箭雨;刀劈剑剁,枪架矛迎,三万魏卒的铁拳,死死抵在了参合陂的咽喉:
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
燕、魏两国阵亡士兵的身躯,压弯了荒谷里的连天蔓草。举头望月,明月平静地照映着这片山水,明月也见惯了古战场里千年不休的厮杀。
月光中,两万魏军精锐在北魏国主拓跋珪的率领下,已经悄悄登上了参合陂的山头。
人马无声:
这两万北魏精兵,人人的口腔里,都含着一小截木棍;战马的马嘴也被绳索紧紧扎着,又用粗布包裹了马蹄铁。
“陛下,让我先行入阵。”
刘裕勒马提刀。
“燕军披着重甲,一百步以内,魏弓才有破甲的可能。后燕的前军刚从谷口探出头来,山谷里燕人的主力骑兵,阵营尚未混乱。要等,等山下阵型乱了,我这支生力军的骑射才能发挥效力。”
拓跋珪淡淡道:
“刘寄奴,你这两把秦刀,能敌几人?”
刘裕道:
“连破三十名甲士,我能无伤。”
拓跋珪一笑:
“你熟读兵法,却未曾领兵作战;你们汉人的兵书上说,一而衰,三而竭。这是指挥十余万人的大战,一个人的血勇,很难决定整场战斗的胜负。”
源源不断的燕军骑兵,从山下谷口里有序结阵而出。
一将威尊,万夫命贱。北风卷了胡沙,扑在鲜卑族两国将士的皴裂面庞,刀剑楔入玄、黄二色的魏燕甲胄,利镞穿进士兵们的年轻战骨。
主客相搏,山川震眩;
声析江河,势崩雷电。
马背上的燕刀魏剑,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激烈碰撞,厮杀转进为单方面的屠杀——
拓跋遵麾下的甲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其余的轻骑兵们,红浪将貂裘凝成铁衣,矢尽弦断,尸堆岸上;片刻间,魏人骸骨遍野,血满长城窟!
“陛下!”
刘裕摁刀怒目:
“人都死光了,还不上?”
拓跋跬死死抓着永明剑的剑鞘,额头和手心绽出热汗。魏主摘下自己的宝胎弓,轻轻挂于刘裕的马侧,沉声道:
“当日渡河时,寡人已经教过你了——兵凶战危,军中只有一个统帅!”
卯时已半,太阳的轮廓扒住了参合陂的山头。
修罗场中,鱼肚白冉冉升起,不管马鞍上的还是马蹄下的,十万活死人,都被日光重新普照。这些鲜卑士兵,是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父母的儿子,但此刻,他们都是杀心炽烈或已经停止运转的战争机器。
盐池河岸,北魏帅旗的麾盖已经被燕军乱兵砍倒。魏将拓跋遵下马步战,身边亲兵,凋零渐尽,拓跋遵死战不退。
后燕太子慕容宝一声胡哨,谷中燕军骑阵凌乱。燕兵个个着急收割魏将的人头军功,随着胡哨一哄而出。
山头,拓跋珪拔出永明剑。
“大魏的将士们,谁无父母,谁无妻子,谁无兄弟!我们在阴山的凛冽寒风里苦苦挣扎,至今已有九年!”
“我们受尽了氐族的亡国欺辱,又历遍了慕容氏的连年凌虐。将士们,你们是草原的天骄,是大漠的儿子——
斩燕人一首,军饷双倍!阵亡于山下,抚恤家人金银爵位!”
“如今入主中原,一雪国耻,就在参合陂!”
三万玄甲,浴血朝阳。
参合陂山头,拓跋珪在阵前勒马狂奔,永明剑碰撞在北魏士卒干渴的霜锋雪刃上,金铁铮鸣之声,震慑山下。
“大魏猛士何在?”
“在!”
“随我杀!”
虎啸龙吟,北魏中军驰射,山前五十步,圆张魏弓,向慌忙列阵的后燕士兵抛射箭雨;
两支重甲铁骑占据山坡的左右两翼,收紧参合陂的山谷口袋,绞杀着被冲溃了的燕军首尾。
红日耀眼,望着山头的魏卒冲杀而下,乱阵里八万燕兵睁不开眼睛,人马耸动,心惊胆裂!
白刃交而宝刀折,
两军杀而生死决!
燕军人马惊扰,自相踩踏,坠马而亡者无数。
刘裕引弓,一箭射落燕人令旗。后燕太子慕容宝,提剑砍杀身边的后退亲兵,这也止不住燕人的溃败之势;太子悲号大呼,没了令旗,终究调不动骑阵。
当壮勇的后燕大军失去将领的指挥,刹那间变作披甲待宰的八万牛羊。北魏精兵,人如孽龙,马如饿虎,山呼海啸,将燕人赶入盐池水里。天气大寒,水如冰沙,燕人一时落水冻溺而死者,何可胜数!
“皇叔!”
乱军中,慕容宝瞥见山前一片松林,正好能遮严了魏卒视线。慕容宝扯住慕容绍的四爪龙袍:
“你去把那三十乘战车顾好,挡一挡山谷前的魏军攻势。”
后燕太子,借着战车的一挡,拍马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