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渊二十三年,初春,迟来的大雪纷纷扬扬,遮住了这因战乱而满目疮痍的山河。
叛军剑指京城,皇帝弃城北逃,沈家与赵家作为陛下臣子,亦随行其侧。
抬头,是昏沉沉飘着鹅毛大雪的天空。
低头,是一具又一具冻死在路上的尸体。
而马车的后面,还缀着一大批饿得如狼似虎的难民。
马车内,沈忆一袭单衣脸色苍白,她无力的靠在马车上,无意间露出的胳膊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那是她为了救自己的夫君,一遍又一遍划破胳膊给夫君喂血的伤痕。
沈忆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川泽?你让我下去引开难民?”
“是,柔儿体弱无力,只有你下去绊住他们,我们的马车才能减轻负重,才能跑得快一些,不然那些难民追上来的话,我们都会死!”
沈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不可置信的看着昔日与自己琴瑟和鸣的夫君,以及被他揽在怀中疼爱的妹妹,她终于迟钝的意识到了什么:“你们——”
赵川泽打断她:“柔儿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你本就是从乡下来的粗鄙贱妇,我能娶你为妻实在是给足了你这个贱妇的面子,如果懂得好歹,就应该为我和柔儿做点什么。”
“而且你我成亲五年你只生了个没什么用的女儿,可大夫说了,柔儿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孩儿,是要为我赵家传递香火的!”
被赵川泽揽在怀中的沈柔若有若无的勾起唇角,却又故作可怜:“姐姐对不起,我跟姐夫情投意合,实在情难自已,如今我已经怀了姐夫的骨肉,姐姐不妨成全我们这一对苦命鸳鸯。”
有那么一瞬间,沈忆的呼吸都停了。
她是户部尚书沈怀启正室嫡出的女儿,可却阴差阳错被人抱走调换,直至后来接生的稳婆良心不安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她才从乡下被接回了沈府。
可是,当稳婆说出真相的时候,已经是十四年后了。
她进沈府时,脚上的鞋子打了好几个补丁,她最体面的衣服,也不过是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
而偷走她身份的沈柔,正以一种居高临下,俯瞰蝼蚁一样的目光嘲讽般看着她。
在沈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她被沈柔欺凌虐待,被两位兄长责骂警告,时不时就要在祠堂受罚,那怕她没犯错,也会因为粗鄙而显得分外下贱,遭人厌弃。
赵川泽是她生命中的一束光,是他向她伸出了援手,说要给她最尊贵的身份,给她最好的一切。
她亦以相等的情意偿还。
五年!这五年内,她赡养他的双亲,照顾他的兄弟姊妹,甚至听说他战场遇难,不远千里寻夫!
她甚至被叛军掳走!死也不愿供出赵川泽的下落!
就连现在一路北逃缺衣少粮,他昏迷不醒时,她甚至用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腕,用自己的血喂给他给他续命……
可是她的夫君背叛了她!
原来她自以为的深情不渝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原来她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被人在乎过……
沈忆良久以后才艰难开口:“赵川泽,我自认为从来都没有对不起过你!”
“当初你被叛军掳走时,恐怕清白都不在了吧?你当时能活生生的走回来,到底出卖了多少次身体?你又被多少男人玩/弄过?”赵川泽神色阴鸷:“沈忆,当你被叛军掳走的时候,就应该一死了之,以全名节!”
“我从未失过清白!”沈忆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锥心之痛:“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赵川泽却无动于衷的闭上了眼睛,声音冷然:“沈忆,你自己跳下去,我还可以保你死后入赵家祠堂。”
“一个被无数个男人玩弄过的失了贞洁的女子,本就不配再做我的妻子。”
“沈忆,我嫌脏。”
嫌脏……他居然说他嫌脏!
可她将他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嫌脏?
她将自己的厚衣服披在他身上为他保暖的时候他怎么不嫌脏?
她用自己的血给他续命的时候,他怎么不嫌脏?
“我会死的!赵川泽,我跳下去会死的。”沈忆一字一句,字字泣血。
沈柔轻声细语的说:“姐姐本就是不洁之身,死了也无甚大碍,而且,姐姐若是被难民煮了吃了,还可以拯救不少难民呢!姐姐,这正是你赎罪的好机会啊!”
她忽然从赵川泽的怀中坐起身,挪到了沈忆身边,仿佛是不忍般低声对沈忆耳语道:“沈忆,你看到了吧?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不管是你的身份还是你的亲人,亦或是你的夫君!你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粗鄙无知的贱妇、一个失去了贞洁的女人!”
“你拿什么和我争?拿什么和我抢?就连现在,你都是被人放弃的那个。”
“沈忆,我是真的很可怜你啊!你说你为什么总是要挡我的路呢?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将你狠狠的踩在脚底下碾碎。”
“哦!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的女儿已经死了,就在你被叛军掳走后!”沈柔的声音似蛇蝎一般,慢悠悠却极其残忍:“我将她丢到了难民堆里,她被那些难民分而食之,她的胳膊被割下来煮了汤,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