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老钱家是一片和谐中带着浓浓的温馨和希望的话,那隔他家不远的老牛家便是一片愁云惨淡中带着淡淡的死意。
生产队里这两年一共就丢了两回人,一回是老牛家的亲外孙;一个是他家的儿媳妇外加还揣在肚子里的亲孙子。
寻找梁凯时牛有根还只算得上是些许上心,毕竟他不是孩子的亲生父母,能在农忙结束和照顾家庭之余分心去找已经够意思了,再说他也坚持了很久,没人能挑出错来。
虽然心里难受,也心疼小凯年纪那样小就跟爹娘分开,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可到底站着说话不腰疼,牛有根也和大多数人一样经常劝姐姐、姐夫想开些,把身体养好过两年再生一个,免得老了没人管。
所以说啊,这世上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呢?
只有等刀子真的扎在自己身上,牛有根才明白那种痛苦。
倒不是他对王亚楠有多深的感情,唯恐失去这个女人再也找不着媳妇,实在是心里念着那个还没出生的他的第一个孩子,睡不着,吃不下。
又出去找了一整天。
等牛有根顶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泥泞满身,湿哒哒的走回自己家时,看见的就是没有亮灯的屋里坐着的死气沉沉的父亲和母亲。
丢了外孙子都要了他们半条命,更别说是亲孙子了,牛有根心里那个难受啊,也顾不上自己难过,连忙就问:“咋不睡觉哩?这么大的雨,别是还没弄饭吃吧?”
老牛家条件不比老钱家,或者应该说他家的条件甚至比不上生产队的大多数人户。
毕竟是外头来的,在这庄上没有根基,不像人家几辈子积累下来有好人缘,处处有人帮。
一家子过的虽然比在牛家庄那贫瘠的地方要好些,可也算不上十分舒心。
可即便这样,牛有根结婚的时候一家子也还是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的。
想着先成家后置业,有人穷不久,无人久久穷,等家里添了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后头来的又怎么样?多生几个男孩儿,过个十多年,他们不也就和这庄上的大多数人户一样,是有余人家了?
到时候孩子长大了说不定里头有读书的料,还能考个好大学分配上好工作,从此便越过农门吃上商品粮呢。
不仅好人缘需要世代积累,财富也是一样。
即便身在沟壑深处,起点已经比不上别人,但只要从现在开始改变,哪怕这一代还是要吃苦头,下一代也会好起来的。
秉着这样的期盼,刚刚被分到大溪沟村,牛有根就结了婚。
当时老牛两口子想着王亚楠虽然长得丑,但好歹是知青,有文化且生育能力没有问题,就没挑剔,认为只要能生孩子就是好女人,当然,她好骗也是优势之一。
谁知道这知青是有文化,可也是真不检点呀。
找了姘头还理直气壮,说那都是结婚之前的事,合着结婚证都没扯就跟人住在一块儿去,就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情吗?
是,老牛家承认,在这场婚姻中他们确实多有欺骗、隐瞒,可有道是上赶着不是买卖,谁叫王亚楠自己也没憋好屁。
她根本就不想跟人老实过日子,只想找个长期饭票,利用完就一脚给人蹬了。
要不是心虚急着结婚,她会连底都来不及摸清楚,就进了洞房?
说起来或许有些偏颇,可这回还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一开始结婚时两个人各怀心思,各有打算,但结婚以后牛有根却是真想好好过日子的。
吴洪斌那件事闹得那么丢脸,他都没彻底跟王亚楠断了,还经常下牛棚去看她,给她送点吃的东西,唯恐她被饿死。
直到知青回城的消息一到,王亚楠就悄悄跑了以后,牛有根才真是寒了心,彻底不去想她。
至于这知青媳妇儿大着肚子回来说怀了自己的孩子,这事儿完全是意料之外。
本来以为这一次终于可以好好过日子来着····谁知道这人不明不白的说丢就丢了。
一点儿征兆都没有···一点儿痕迹也没留,想想庄上那些个嚼舌根的贱嘴说的难听话,牛有根只觉得嘴苦心更苦。
唯恐自己真当了乌龟王八蛋,他这段日子心里反反复复的总不踏实,被折磨的瘦了好几圈,看上去比自己的姐姐、姐夫还要病态。
唯恐这好不容易养大的,能当家做事的壮劳力也和他姐姐似的疯了、病了,老牛家两口子心里虽然也难过,但从来不敢在儿子面前多说什么。
但凡他找人回来,不管多晚,家里从来都是热饭热菜的伺候着,像今天这样冷锅冷灶又不去休息的时候实在是少,不怪牛有根担心。
见爹娘沉默不语,黑暗之中的牛有根急了。
他把门关上,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小了一些,说话也没那么费劲了,“咋哩?俺不在家里出事儿啦?还是说···姓王的真对不起俺了。”
真把这句话说出来,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
只是牛有根本来是想用调侃的语气说来着,可话出了口才发觉是那样的惶恐、郁闷。
他毕竟是个男人,家里又是从外头来的不是本村社员,真要当了乌龟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