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庄在盘磨河下游。
与去往公社的大道是相反方向。
因此几乎骑出村口,就是秦小妹从未看见过的陌生风景。
两辈子,这都是她第一次到陈庄去。
陈庄经济好,她在别人口中时常听说,还曾经做过几单陈庄的生意,在那地方也算有几个熟人,真要打听应该也有地方问。
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脑袋里不停回想着丧彪离奇的病症,秦小妹一路疾驰,顶着风雪骑的飞快。
万幸,陈庄和大溪沟村日子都好过,相通的道路上常有人经过,被养护的宽敞齐整。
即使被大雪覆盖也没什么坑洞,骑行了两个多小时,秦小妹总算平安到达了。
“兽医?嗨呦就老七呗~知道知道,他家住的不远,瞧见桥没?过了就是。”
“谢啥呀~不用不用!你赶紧去吧啊,慢点儿的~”
大概是丧彪命不该绝吧,秦小妹在村头随便拦了个老人家问路,结果人家正好认识兽医陈老七,而且两家住的很近,知道他今天刚好在家。
看秦小妹着急,老人家不仅非常热心的给她指了方向,还叮嘱她骑车慢点儿,目送她离开,确保她走的方向没错才回头。
是谁说长得漂亮没用的?上辈子的秦小妹可没遇见这么多好人。
这时候的生产队大都一个样。
是几辈子生活在一起的老邻居们,组建起来的集体大家庭。
秦小妹这个外来的生面孔,顶着一张俏丽无比的脸蛋儿,骑着这么一辆抢眼时髦的自行车,一出现在村道上,瞬间就吸引了田里地里所有人的目光。
听说她是来找兽医陈老七的,说什么的都有。
“哎呀~真是好俊的姑娘!俺老头子活了快七十年,这么俊的姑娘还是头一回见,她上老七家干啥去?难道是他家的亲戚?”
“亲戚?妈呀!七叔早说他家有个这么俏的亲戚,那他不就成俺亲叔了吗?不行!俺得跟去看看!说不定啊~明年就轮到俺结婚了!”
“真是个痴娃子!哪个正经人一天到晚把要结婚挂嘴边儿的?就你这样啊?还得单!”
“嘿!你说啥呐!俺一早就抱过荤油坛子了,明年准结婚!”
不怪年轻汉子气恼,他今年都二十二了,还没跟女同志说过话,能不急嘛?
这些个老头子自己有儿有女有老伴儿,是饱汉子不知他饿汉子饥,每每寻开心刺他心窝子,都臊的他脸红心烦。
在这时候的农村有个说法,元旦一早起来先抱一抱装荤油的坛子,寓意着“动荤”,明年准能脱单结婚。
但要是不小心抱了咸菜坛子,那就得再闲一年,打一年光棍儿了。
虽说不是每一个抱了荤油坛子的青年,都能在一年后结婚,但这说法仍是给了光棍汉们足够的心理暗示,让这一年的生活多了些期盼。
这是个流传已久的习俗,在碾子桥公社下属的这十几个生产队里,基本上适龄的未婚男女在元旦当天一早起来,第一件事儿都是抱坛子。
同样的,兽医陈老七家也不能免俗。
陈老七与妻子共生育有四个女儿,这四朵金花儿大的今年二十四岁,小的今年十六岁,都还待字闺中,连个对象也没往家里带过。
老七心里急呀。
大早上起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将家里的荤油坛子抱到了院子中间,逼着四个女儿轮流去抱。
“我不!队长月月叫咱学习新思想,爹咋还搞这些旧俗?愚昧!封建!我不抱!”
老大陈大妮儿,是继承父亲手艺的长女。
读完初中以后,她就开始跟着父亲一起走街串巷给牲畜看病,梦想是进公社兽医站,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
在她看来,想吃上国家饭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首先第一点,就应该对自身要求严格。
不论是技术还是思想,她都应该是拔尖儿的。
这要叫人知道她在家里搞这些封建迷信,还不得被人糟践死!
她是家里的大闺女,同时也是父亲工作时的好帮手,很有话语权。
见大姐敢梗着脖子和老父亲对着干,其他三朵金花儿有样学样,也都摇头表示不肯抱荤油坛子。
“大姐都不抱,我也不抱!结婚能有啥好处?咱们妇女自己也能顶半边天,不论是上工干活挣工分,还是学手艺走出去,都能养活自己,用不着男人!”
“我也不想结婚···村头小花姐前年才结的婚,去年只回来过一趟,今年才刚开始呢,就听说难产死在了婆家!可见结婚是个危险的事儿,应该远离!”
“同意!我才不要结婚,我要出去读书,到年纪了参军长见识,退回来接着研究机枪大炮,那才好呐!”
四姐妹凑在一起话就没停过,她们志趣相投,说的热火朝天好不开心,直接选择性无视了老父亲那张黑如锅底的脸。
“你们!你们一个个的!反了天呐!新年第一天就这么气老子?冤孽!冤孽啊!你们气死我得了!”
话虽说的重,可陈老七也就只能拍一拍大腿,跺一跺脚,仅以此表示自己的不满而已。
再多的话,却是一句也不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