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冰碗,江明珠便道:“说吧。”
温星月把玩着腰间的丝绦,看一眼江明珠,又看一眼。
那欲言又止的样子,都把江明珠给看笑了。
“不说就走,我还有事要去母亲那里呢。”
温星月撇撇嘴,叹口气。
她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偏要做出这老成姿态来,简直就是故意来惹人发笑的。
但江明珠忍住了没笑。
她若在此时发笑,定然要惹恼温星月。
她还得哄她,又要浪费许多时间。
“二嫂,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温星月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是阿蛮满月宴那日,我的丫鬟看见……”
她顿了顿,似有些难为情。
江明珠没有追问,只静静等着她往下说。
她这种不焦不急的态度,令温星月翻滚的心绪也平静了下来。
“她看到八妹偷偷会了外男。”温星月说。
江明珠刚饮了一口茶,闻言险些喷了出来。
“什么?”
温星月将埋在心里这桩事说了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那天要散席的时候,八妹说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她那会脸色看起来的确不太好看。”
“我也没多想,就让她先回去。结果没多久,我的丫鬟翠珠跟我说,她看见八妹在垂拱门那边的假山后头,跟一个男子说话,并且那个男子还抱了她。”
温星月说着,自己先红了脸,很不好意思的看了眼立在她身边的翠珠。
翠珠是个娇小又精明的丫头,见主子看过来,便接口道:“因当时天色有些暗,奴婢并未看清那男子的模样。只记得他身量颇高,不胖亦不瘦。八姑娘一直在哭,很伤心的样子,那男子就……就抱住了八姑娘。奴婢不敢多看,赶紧走开了。”
江明珠就想起了温星茵那天那小可怜般的打扮。
所以那天,她那模样,便是要给那男子看的?
她还当温星茵是故意膈应她的继母,要让外人觉得三老夫人苛待了她呢。
“原本这件事我是想告诉大嫂的,但大嫂如今在养病,我怕跟她说了,反惹得她不能安心休养。”温星月双手捧着热/烫的脸颊,叹着气说,“三婶是个不中用的,跟她说了也没用。我母亲……她那身体也操劳不得,我实在不忍拿这些事情去坏她心情。”
江明珠:“……”
所以就能拿这些事情来坏我的心情呗。
“最近我娘心情好了很多,天天都能见到阿蛮,可把她开心坏了。”温星月要笑不笑的,很是别扭的看着江明珠:“还算你有良心,肯让乳娘带阿蛮去见他祖父母。”
江明珠微笑,看着她不说话。
别扭的小姑娘撇撇嘴,“好吧,谢谢你。”
“不必客气。”江明珠说,“孝顺长辈很应该从娃娃抓起,这是阿蛮应该做的。”
温星月:“……什么歪理?”
“我父亲的道理”这句话江明珠差点脱口而出,幸而她忍住了。
“八妹妹的事,我会跟三婶说,毕竟那是三房的事。”江明珠将话题转了回来。
温星月也不知为何自己竟会对这个嫂嫂生出信任来,莫名觉得将事情交给她,她就能办好。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信任感是从哪里来。
但她最近,的确很喜欢往沉香榭来。
“家里还有好几个未定亲的姑娘,八妹私会外男的事情若传了出去,咱们靖国公府的姑娘只怕都没脸出去见人了。女孩子坏了名声,能有什么好下场?”温星月作为目前家里最大的姑娘,很是忧心这件事,“你想想林府那死了的二/奶奶,她当初追着男人跑,外头多少人笑话她没脸没皮,虽说如愿以偿嫁进了林府,林家人对她都很不错的样子,但内里谁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江明珠:“……”
她的呼吸有一瞬的急促,心里的火变成刀,一下下割得人生疼。
“谁说不是呢?”她听到自己自嘲的声音。
“二嫂你也觉得那林/二奶奶不像话对吧。”温星月没发觉江明珠的异样,犹自说道:“你瞧瞧这几年,谁家愿意跟林/二奶奶走动?大家都说她毫无规矩,没有教养,不守妇道,带累的她家里人也跟着被人唾弃。”
她说着,又叹了一声:“如今年纪轻轻就死了,也没人说一句可怜。我听着那些人议论,都道她活该——你想想,这事要落在了咱们家,若八妹也跟那林/二奶奶一样,遭受唾弃的就要变成我们家了啊!”
江明珠面无表情的垂了眼,遮了眼里的光,那光似凝了千年的墨,然而混杂了冰雪、刀剑、烈火与剧毒,仿佛是来自幽冥的光。
“是啊。”她轻轻开口。
不敢用力,感觉用力一点,就藏不住她心头的千疮百孔。
“且八妹私会的那男的,依我看也不是个好东西!”温星月又说。
“哦?”江明珠问,“为何这样说?”
“你想啊,这是咱们靖国公府,那天又是什么日子?来来往往多少人,他就没想过,万一他们俩让人瞧见了呢?但凡为八妹考虑过一分呢,他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