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许良心里总存了诸多不满。
对傻子, 对常净,甚至对月濯, 乃至整个世界。他被关了太久, 心里总有一股火气,发不出, 散不去。
所以说话故意讨嫌, 做事颠三倒四, 折腾别人,也折腾自己。
总觉得拿回身体只是暂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会被关回去,且有可能再也没有被释放的一天。
这种不安定感像一颗炸弹, 让许良一直很不稳定,有些时候他甚至有觉得, 与其等它爆炸, 还不如主动引爆, 好歹在最后一刻能够掌控自己。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种焦虑渐渐散了。
什时候呢?
可能是常净追上押运车救他的时候。
或者自己表白的时候。
更可能, 是常净枕着他的手臂睡着的时候。
许良好像忽然明白了, 跟失去身体的恐惧相比,更让他难以接受的, 是常净这许多年来的背叛, 或者说, 他固执地认为,常净把傻良当做他,这本身就是一种背叛。
但现在没关系了,就算一切回到原点,至少他可以确定,那只常小猫,心里是有他的,且对他的感情,和对傻子绝不一样。
如果这是一场竞赛,那他终于赢了。
喝到大醉的时候,许良跟常净坦白过自己的想法,还被嘲笑自己跟自己吃醋。
面对满地酒瓶狼藉,许良也会觉得自己确实小题大做,明明比常小猫大了一岁,在很多方面却完全是个小孩儿。
这样的自己,要想对常小猫好,好好照顾他大半辈子,似乎不太够格。
常净醉得满眼朦胧,躺在山坡上口齿不清数着星星。
许良忽然说:“如果我把身体拿回来了,傻子就会彻底消失。”
常净侧过头看他,眼中情绪很难形容,没多说话,只轻声嗯了一声。
像只难得收起利爪的小猫,毫无戒备地朝他伸出肉垫儿。
许良手指在脖子上摸了摸,画骨丹的效果比上次长了很多,如果借助旧王的力量,完全占有身体直到完成约定也不是不可以,但许良忽然不想那么干了。
“给你几天时间,和傻子告个别吧。”
常净只当是酒话没太上心。
第二天顶着一头毛躁醒来,口干舌燥,想着前一晚许良拼命给他灌酒,就使劲儿往许良腿上踹了一脚。
许良蒙着被子,动动身子,没醒。
常净看他似乎也不好受,气儿消了大半,掀开被子,拿自己额头跟他对着顶了顶,“哎,别睡了,起来吃点儿东西,胃里有食儿能舒服不少。”
许良哼了声,还是不醒。
常净看他脸上两道被子印儿,有点儿想笑,看他睡得那么乖那么沉,心里又有些痒痒,想着趁他没醒,偷偷亲一口吧,省得回头醒了再亲,这货又要得寸进尺。
常净亲他下巴上刚刚冒头的胡茬,又顺着亲到下巴,再想亲脖子时,忽然发现那个纹身不见了。
常净几乎是瞬间没兴致了,隐约还有种猥-亵幼童的罪恶感,手背在嘴上蹭蹭,用力在许良脸上捏了两把。
傻良睁眼,那眼神,清澈得像蒸馏水似的,没杂质,但也没营养。
常净这才想起,昨晚许良说过,要让他们告别。
告别吗?
其实他根本不想特意告别。
甚至不太愿意面对这个问题。
如果傻良就这样一直不出现,那就当他贪玩跑远了,不用刻意去找,总有一天会乖乖回家,但真的告别了,就要面对现实。
等许良如愿以偿的时候,那个在他身边傻傻地开心了许多年的良良,就要从世界上消失了。
常净有点儿控制不住情绪,知道不傻那个也在某个地方看着,不想被他见到自己的样子又多想什么,立刻收敛情绪,在傻良屁股上横踹一脚,像以前一样把他踹下地去。
傻良委屈巴巴,趴在床沿儿瞧着常净。
常净:“去洗漱换衣服,我今天不用上班儿,带你去玩儿云霄飞车。”
傻良眼睛眨眨,一脸不信天上掉馅儿饼的表情,隔了一会儿,忽然跳起来抱住常净脖子,满嘴念着安安静静,拿睡得热乎乎的脸在他脖子上蹭。
身体之间的界线是个很微妙的玩意儿,傻良以前整天抱他,他从来不会乱想,但跟正主把能做的都做过了,再被傻良抱着,怎么都觉得违和。
倒不是他在想什么少儿不宜,而是总会有种错觉,分不清是许良装傻骗他,还是傻良下意识吃他豆腐。
常净把傻良踹开,收拾出门。
云霄飞车反复玩了十次,除了第一次和最后一次,常净都在下面看着傻良在上面傻乐。
傻良要吃冰淇淋,常净干脆给他买了个冰淇淋车,让他推着吃了一路。
炸鸡薯条爆米花,一路吃一路玩,等夜深了,所有项目都停止营业了,他们才一起回家,第二天又在商业街扫荡,刘婶儿家的粽子,王姨家的豆花,还有巷尾新来的烤秋刀……
常净对傻良好得出奇,好到连这傻孩子都有点儿受宠若惊,玩儿一天回来,总想做点儿什么讨好常净,端茶递水捏肩捶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