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像整个人忽然浸入深水。她还能听到声音,可模模糊糊非常遥远,仿佛是从天上传来的。
薛宝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里,她慌乱地走了两步挥了挥手,但什麽都没摸到。她的心砰砰狂跳,就停在原地努力睁大眼睛,过了一小会儿,她才发现自己眼下所处的地方并非完全的黑暗——前面的墙壁上似乎有些一线光亮,仿佛是从一个竖直但蜿蜒的缺口里投进来的。
她的心里有了个想法,但仍旧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墙壁旁,透过那道半人宽的缝隙向外看——
她在灶膛里。
她看到了八张癫狂巨大的脸,正在灶膛的灰烬里吸着气,他们的气息就好像一阵又一阵的大风,扬起来的烟尘仿佛是天上正在飘落一阵又一阵的飞雪!
这里……是李无相曾经待着的地方!
……
曾剑秋跑到薛家门前时,觉得双腿都在打颤……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多少年前了?
他踉跄着推开门丶冲进院中,看到的是灶房里八个像他一样枯瘦乾瘪的人。他们正围着炉灶,像饿了很久的野兽那样在灰烬里刨着丶贪婪地吸着,身上清蒙蒙的人气与口中含混不清的「灶王爷爷」一起,向着陈家大院的方向汇聚。
他苦笑一声,四下里一看,找到一片碎布,又咬破了手指,用力挤了又挤才挤出几滴血在碎布上写了个清神的符,试了又试,才勉强引得火线在符布上艰难地燃了起来,然后向灶房中一丢,喝道:「呔!」
这一声中气不足,但至少有一瞬间压制住了院中的嗡鸣声。那符布一落在八个人身前,立即腾的一下燃得更旺了,此时房间里的八人才忽然一愣丶面面相觑,随后惊恐地大叫出声。
曾剑秋几步冲到陈辛面前——他的头发都已斑白了,脸上沟壑纵横,原本合身的衣服现在像是被空荡荡地挂在衣架上:「这家的小姑娘呢?!」
陈辛的眼珠乱颤,像刚从梦里醒来:「……师父,你……」
「嗯?」曾剑秋皱了皱眉,「什麽师父?我问你,这家的小姑娘呢?!」
……
灶膛里的脸忽然消失了,然后薛宝瓶听到人声,隐隐约约,像是从天上滚下来的闷雷。她听不分明,只能依稀辨别出几个词儿——
「……李无相……斗起来……我带她……你们走不远……你们也……救不了那麽多……」
她觉得这好像是曾剑秋的声音,但她不知道曾剑秋是不是也变得跟他们一样了,但要是曾剑秋在这里,李无相呢?斗起来?他跟赵奇?那他现在怎麽样了?
她要出去问问,听起来是李无相叫曾剑秋带自己走!他到底怎麽样了!?
要出去!
她不知道怎麽离开这儿,但想起了李无相曾经跟她说的那些事,于是凑到那条裂缝前,侧过身子,奋力将自己向外挤出去——
砰的一声,灶台崩塌了一半,薛宝瓶裹着菸灰滚落出来。屋内的几个人惊愕片刻之后,曾剑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是从哪儿出来的!?」
……
啪!!大枪的枪尖一挑,从陈家正堂里飞出的一张木椅应声而碎,化成一篷飞溅的木屑,将赵傀身上刚长好的皮射了个密密麻麻!但他连眼都没眨一下,那些细小伤口在回荡的嗡鸣声中顷刻愈合了大半,向前猛冲,一枪扎向木椅后方的李无相。
李无相的掌心飞射出一束触须,立即将自己拉上房梁,但只觉得右腿被枪尖带了一下,微微一瞥,又一片巴掌大的皮被削下,露出底下金灿灿的金缠子!
这是他身上的第五处伤口了,而从刚才赵傀动手到眼下,总共过了不到十几息的功夫……赵傀太快了!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刚才还在门口的赵傀已经消失不见,李无相听到耳畔一声尖锐嗡鸣,立即又把左手往墙壁一探,白须立即将他拉去东墙,同时将右手指尖一松丶一甩,四枚碎瓷向嗡鸣声来处射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射中赵傀,但身后又砰的一声爆裂一团木屑,寒芒闪耀的枪尖像毒蛇一样在他的掌心一啄一挑,掌心又是一片人皮被划开!
曾剑秋说得一点没错,赵傀这六十年的功夫没白练,只不过他不但擅长剑术,更像是无一不精!
刚动手时,李无相还觉得自己已吸饱了赵奇的精血,足可与赵傀好好缠斗一会儿,好叫曾剑秋能带着薛宝瓶先走,而自己再找个机会试着与他同归于尽,或者假死——反正外邪已向他做出保证了。
但等赵傀冲进陈家库房摸到一杆大枪之后,他才知道这东西实在强得离谱!或许是由于吸收了香火愿力化形的缘故,赵傀出手的速度已快到看不清了,他在院子里跟他过了几次招,胸口丶小腹丶左肩丶后背立即被挑去了一大片皮肤丶露出底下的金缠子,被头顶的天光一照,立即觉得头晕目眩丶心慌惊悸,好像自己成了什麽见不得光的东西,该是因为日光直接晒到了寄居金缠子之中的魂魄!
他之前的计划其实与赵傀相同,是在交手时尽量损毁对方的皮囊,最好叫他失去行动能力。他也的确用手边的各种东西在赵傀身上弄出了极多的伤口,但在愿力加持下,赵傀的伤口愈合也极快,现在看起来虽然像是个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