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的声音不急不缓,和他的神色目光一样从容。
却是让黄子澄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对……不对不对。」
「这小兔崽子是不是有点太淡定了??」
黄子澄面上神情顿时一滞。
心里又一次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妙。
与此同时,奉天殿上那些红着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撞柱而亡丶血溅当场的人,气势也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没别的。
面前这位东宫三殿下。
在黄子澄列出来种种疑点,几乎都已经可以九成九坐定他「弑君杀祖丶杀兄夺嫡」的罪名的时候。
居然主动提出让各个相关部门共同前去验证!?
他们拘泥于礼法。
在这里,这种拘泥却变成了好处——他们太清楚,这位年轻的三殿下所说流程,没有丝毫错漏。
陛下丧礼需由礼部操持,司礼监是二十四衙门之首,御用监掌办御前所用之物,照顾陛下衣食起居,神宫监掌管太庙事宜……再加上太医院院使戴思恭,陛下最信任的太医。
这一番安排。
简直太全面了!
但凡陛下之死有任何蹊跷和可疑之处。
都一定会被人察觉到!
这位东宫三殿下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是在被他们这些人质疑问询,反而像是在竭尽全力要调查出陛下的真正死因一般……
光明!
坦荡!
磊落!
陛下真能是被他谋杀的?——我自己查我自己!?
众人还在懵逼迟疑之际。
就再次听到朱允熥那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现任的礼部尚书,是任亨泰任大人,请吧。」
「司礼监丶御用监丶神宫监的掌印太监,以及太医院院使戴思恭戴大人,我也已经派人去宣了。」
「此事毕竟并非常规事件。」
「诸位大人皆可一同前往乾清宫等待结果!」
朱允熥神色淡定地朝众人微微点头致意,道。
老朱的死本来就和他不相干,这件事情谁来查都是一样的,朱允熥当然坦坦荡荡。
而他昨天阻止蓝玉他们那群莽夫对朱允炆丶戴思恭他们下死手,用处也就在这里了。
什麽杀兄夺嫡?朱允炆不还活的好好的嘛,只是病了。
什麽锦衣卫指挥使,他只是被皇爷爷派到外地出差去了。
未来若是能为朱允熥所用,那他就是出差回来了,未来若是不能为朱允熥所用,那他就是出差不幸遇难了。
还有戴思恭。
朱允熥昨天特意没有让他看到自己的脸,完事就让人给他送回太医院值班房去了。
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眼见着朱元璋驾崩,守在乾清宫外面的时候莫名其妙昏迷了,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自己在太医院。
尤其他还是亲眼见着老朱咽气的。
更是知道——「陛下驾崩」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猫腻。
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虚虚实实之间。
什麽谋杀这谋杀那的,这一切不过是你们自己胡乱脑补出来的罢了。
詹徽站在文官列队最前方。
看着朱允熥坚定且淡然的目光,双眼微眯,随后嘴角弯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拱手一礼,高声喊道:「那便请三殿下与我等,一同移步乾清宫!最后一次,拜见陛下!」
如果说他之前并算不上十分坚定。
那现在。
他可以说是已经完全站在朱允熥身后了。
他是少数知道这其中内情的人,而现在,对于朱元璋的死,他心里的最后一分疑心算是已经打消了:「他甚至敢让戴思恭活生生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旁人或许会因为种种利害关系而去歪曲陛下的死因。
但戴思恭不会!
他是一位真正的医者,在他眼里,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自己手里的病人!是一位真正医者仁心之人。
让他去歪曲自己手中病人的死因。
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所以他才会被陛下委以重任,被陛下如此信任。
……
乾清宫。
此刻已然天光大亮,朱元璋在自己的龙榻面前来回踱步,神色之中带着一丝紧张和焦虑。
首先他不能直接悄咪咪地就跑路出皇宫去。
否则他的「尸体」不翼而飞,完全没法解释,而且经过一个晚上,现在皇宫上下有多少淮西武将的人,他也无法确定,贸然自己跑路,反而危险。
所以他只能在这里等,等着人过来给他收拾「尸体」——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礼部尚书,以及二十四监中的相关部门了——然后作为「尸体」顺理成章地离开应天府。
不过他一辈子走天下丶打天下丶守天下。
这种事儿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难免紧张。
正当此时。
乾清宫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朱元璋透过窗户缝隙朝外观望,蹙起眉头呢喃道:「嘶……这是来了多少人!?」
光是听这脚步声,就知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