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青灯。
在那无边无际,饱含痛苦与绝望的汪洋中,突兀地亮起了一盏古老沧桑的青色琉璃灯盏。
它的灯火清幽明亮,照亮了苦海深处,似要为众生点亮一条直通彼岸的超脱之路。
盘坐于净土之外的护法神祇,于此刻睁眼,神色悲苦,感应到了季惊秋的心声。
季惊秋继续踏前,脑海中闪过了悬空战佛走遍尘世的沿途所见,这坚定了他的想法,也贯彻了他这一路走来的理念。
「从古至今,绝大部分的底层万灵所求的,一贯始末,纯粹如一,从未更易,他们想要的很简单,就只是——活下去!」
「他们看不到你眼中的不朽,眼界狭小到只能盯着自己身边这一亩三分地,但他们才是真正的万灵众生。」
这一刻。
季惊秋站在了宁鸣生的面前,轻声道:
「宁师兄,请赐教。」
那道立于神殿中心的身影同样轻声开口道:
「季师弟,你信仰神明吗?」
季惊秋摇头,又点头,他指着自己的胸膛,认真道:「我信神,但我相信的不是那掌控人世,操控万物的神。」
宁鸣生默然片刻,再次问道:「你信的是自己?你和那人一样,只信奉己身?」
季惊秋摇头:「我自然最信自己,但同时我也相信着这世界存在某种『神性』,它是冷漠的,也是热情的,它不会给予你安平的许诺,只是静静陪伴着你,注视着你走过人生的不平处,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你神启,告诉你希望就在前方。」
「这是……神?」宁鸣生不染尘埃的眼眸中,首度掠过了疑惑,他轻声道,「抱歉,季师弟,我不能理解你心中的神。」
「没事的,有时候不懂是好事。」季惊秋安慰道。
他很清楚活着有多难。
此刻间他回首往事,某些时候真的是纯靠自己撑下来的吗?
这一刻,季惊秋似乎察觉到了冥冥中的某些目光的注视。
他若有所思。
或许的确有存在于冥冥中的神性,在过往关键的时候「扶」了他一把。
它从不许诺,只是静默地陪伴,证明着希望的确就在眼前,只要他愿意走下去。
「未来的我败了。」宁鸣生深深看了一眼他,道,「季师弟,希望你能胜现在的我。」
仅仅是这一句中透露的信息,就足以令人心神震动。
为何此刻的宁鸣生,已经看到了未来之败?!
然而下一刻,他丝毫没有给他人思考的馀地。
宁鸣生的眉心处,一簇火光照亮,仿佛神火跳动,熊熊燃烧,连周遭天地间的法理秩序,都被这道神火煅烧,融入其中。
他终于在此刻间展露了自身无敌的本质!
在这缕神火的焚烧下,莫说其他人,明妙音的天人合一也是根本无用。
哪怕能短暂身化天地,依旧不敌此人能焚尽天地法理的神性之火!
……
「这是什麽手段?!为何我看不懂?!」
灵界中,一位天人目光骇然,只觉此生观念都被颠覆。
对方的手段不是道场,也非法身,更没有进入天人合一的境遇,却偏偏视天地法理如薪柴,点燃薪柴,化为己用。
震惊的不只是他,绝大部分天人都未曾看懂宁鸣生的手段。
这何止是无敌,简直是无解!
天人神通广大,却也是建立在对天地法理的绝对掌控下。
无论神通还是道场,也都是沟通外天地,借天地之力为己用,而宁鸣生却能无视一切法理之力,甚至反将其化作薪柴!
他若是踏入天人,岂不是能秒杀所有天人武者?!
许久后,有强者幽幽叹道:
「上触道德,下掌法理,他于神游一境,已然开道而行。」
「说他是少年宗师,都是看轻了他。」
有强者补充道:「此人后来所开之道,名为『焚我』,号称以天地万物为薪柴,点燃真如自性,最终要锻造唯一神座。」
……
「好。」
季惊秋平静给予回应。
他身周虚空被朵朵无根的婆罗花占满,卷起千堆雪,身后点亮如大日的心灯中,一株菩提扎根,在迅速成长,清净自生,洒落琉璃清光。
一念清净,福生无量。
宁鸣生轻声道:「原来季师弟走的是这条路,我曾经见过一人,与那人相比,季师弟所走的是相似却相反之路。」
「宁师兄说的是谁?」
宁鸣生不答,反问道:「季师弟,你们这一脉说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可为何众生依旧在苦海中,不得超脱,见不得如来?」
这一刻。
无关其他,两人之间是万古碑之争,更是道途之争!
季惊秋也不答反问:「宁师兄,你知道佛在何处吗?」
宁鸣生沉吟道:「佛在心中?」
「你错了。」
季惊秋淡然踏前,
「佛在眼前。」
「众生见我,即见如来!」
话语落下。
季惊秋心田中那株并蒂莲,于此刻间盛开绽放。